她们不想美好生活结束,她们想一直过这种有暖和衣服穿、有肉吃的好日子。
为了好日子更加长久,她们能忍,愿意等。小女孩们可怜巴巴地望着大丫鬟,大丫鬟也不负众望地主持秩序:
“大家坐好了,不要抢。”
“所有的吃食都人人有份。”
“你们慢慢吃,没人跟你们抢。”
小孩们这才狼吞虎咽地吃起饭来。
各个两手抹油,嘴角泛光。
祁峟和崔海河溜达到了厢房。
看着满屋子的小孩们吃着热腾腾、油腻腻的饭菜,祁峟一时沉默,迟疑道:“爱卿,饿久了的孩子,应该吃清粥淡菜养胃。”
“怎么给他们上了这么重油重盐重荤腥的菜食。”
崔海河急的脑门子直冒汗,解释道:“陛下,你们来的匆忙,现在时间也尴尬,不早不晚的,这些吃食,都是前日犬子冠礼剩下的,略一加热,就送了过来。”
“不周到之处,陛下勿怪。”
祁峟瞥了眼崔海河,也没过多为难,冷淡地夸了句,“爱卿已经做得很好了,刚刚那话,是孤矫情了些。”
开心吃饭的孩子很快瞧见了崔海河祁峟的到来。
很快就有胆大的孩子端着碗跑到了祁峟跟前,一群小厮丫鬟想拦都拦不住。
“陛下,这个炒饭可好吃了,里面有鸡蛋、还有肉肉,咸咸的,撒了很多盐的样子。”
“陛下要不要尝尝?”
小姑娘很是热心地舀了勺饭,漆黑的墨瞳直勾勾盯着祁峟,眼里写满了真诚。
祁峟看了眼沾有口水的勺子,又看了眼小女孩真挚的眼睛,犹豫半晌,到底还是挥手拒绝了小姑娘的好心,“孤不饿,谢谢你。”
小女孩受伤的缩回手,乖乖把饭扒进了自己嘴里,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又突然笑出来,“陛下跟我说谢谢耶。”
“说谢谢有什么不妥吗?”
祁峟狐疑开口。
旁的小孩都艳羡无比地瞧着祁峟跟前的小女孩,在万众瞩目之下,小女孩缓缓开口,“第一次跟我说谢谢的大人,是陛下耶。”
“我好有面子的!”
认真吃饭的小孩们更加羡慕了,她们幽怨地瞧了瞧笑容灿烂的小姑娘,恶狠狠地扒了口饭,化悲愤为食欲:让陛下说谢谢有什么难的,她们日后定要做出更伟大更有意义的事,让陛下真情实感地跟她们说谢谢!
祁峟无奈地环顾这些年少单纯的孩子,心里萌生了科举改革的想法,他或许可以先在这些孩子身上,小范围试验改革的可行性。
寻常的墨义、经义、策问、帖经、诗赋,挑选出来的大都是会读书会背书的人才,这些人才或许适合教学、或许适合写史,但放在具体岗位上,要么难以胜任本职工作,要么有种杀鸡焉用宰牛刀的无力感。
换句话说,寻常科目选拔出来的人才,很适合赋闲在家、读书问道,继续钻研学术。
读书人走到皇帝面前的成本过高,又是数十年寒窗、又是举家倾族之力……,皇帝总不好用衙役捕快这样的小官小职打发人家。
这样薄情寡恩的事,用在读书人身上,无异于自取灭亡。
但若是缩小教育成本,让更多的人以更低的成本入仕,掌握更具体更专业的技能,于国于家,大抵是可行的。
冬日里天黑的极快,一行人刚来崔府没多久,太阳就缓缓下山,橘黄的余晖弥散在浓丽稠白的天幕,晕染成极其优美养眼的织金绣球。
也不好连夜拜访禁足在家的敏宁夫妇,祁峟和孩子们在崔家歇了一宿。临去敏宁郡主府时,崔海河还特意以崔家、皇帝的名义,各送了两份拜帖过去。
求人办事,自然要把姿态放卑微点,下个拜帖,礼貌点没什么坏处。陛下年少,为人处世的经验不足,他崔海河混迹官场那么久,该有‘食君俸禄为君分忧’的自觉。
敏宁郡主被褫夺爵位禁足在家后,郡主府就冷清了不少,往日里来来往往的宾客没了踪影不说,敏宁养了十多年的老虎豹子都放归山林了,没钱没身份养不起猫科动物,这点很现实。
祁峟崔海河走在这萧条少人的院落里,颇有物是人非的感慨。
但叽叽喳喳的孩子们却是第一次走进这么气派这么空旷的精致房子,心里又放松又欢乐,兴奋劲上头,每个孩子脸上都红扑扑的。
崔家院落也够大够繁华,但崔家主子众多、仆人也不少,比不了敏宁府邸里处处空荡少人的自由。
敏宁侯京早早就坐在正厅等祁峟一行人到来,茶盏里的热水添了一道又一道,茶叶自带的清苦芬芳都淡了不少,祁峟一行人才姗姗来迟。
看着年轻挺拔的皇帝表弟言笑晏晏地站在跟前,敏宁一时恍惚,她正欲行家礼,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具备皇室宗亲的身份,只苦笑着调整姿势,准备行跪拜大礼。
然不待她有进一步的动作,祁峟就好笑地将她搀扶起来,温和地牵至主位,连带着侯京也被推至主位坐下。
“表姐,”祁峟主动开口,“我从郊外捡了这么多孩子回来,也给不了她们更好的出路,便想让表姐带着她们读书识字、骑马射箭。”
“表姐可愿意?”
敏宁茫然地瞧了眼安静乖觉的孩子们,发现这些孩子虽然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但各个憔悴枯槁、面黄肌瘦,神态举止也透露着忸怩粗鄙,不像是被认真教养过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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