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藉此彻底清理朝堂中不忠诚于父皇的存在。”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这个道理永不过时。
朱棣登基以后,对庙堂发起了几轮清洗,但正如不久前黄信掌控的都察院一样,还有很多部门,并不处于朱棣的实际控制之中,朱棣没法把这些人都换下来,更没有那么多“自己人”可以顶上去。
朱高炽说道:“希望父皇可以宽恕李至刚,依旧让他去做交趾布政使司的第一任布政使,但暂时不要表态,这样一来,所有矛头都会指向一点,那些人也会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朱棣沉默了,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
朱棣摆手道:“你先回去吧,朕再想想。”
“是,儿臣告退!”朱高炽拱手行礼道,随即退了下去。
“把纪纲、陈瑛、金幼孜、金忠,这四人给朕招来。”
这便是把座下鹰犬和文武谋臣都一起召集过来的意思了。
朱高燧不知道从哪处柱子的阴影里冒了出来,躬身领命。
“另外,再把胡濙也招来,朱允炆这小兔崽子到底什么时候能找到?”
刚走出几步的朱高燧顿了顿,点头称是,但眸中却闪过了一丝思量。
或许是到了他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如今占城已经顺服,安南亦不远矣,那么吕宋乃至天竺,还会让他等很久吗?
第434章 作态
“朱允炆的踪迹,可曾找到了?”
对于这个神秘失踪的上一任皇帝,朱棣始终心中耿耿于怀,毕竟这个找不到踪迹的人,对他的皇位,是一个重大的威胁。
而朱棣当然不会认为朱允炆没死,毕竟对于别人来说,可以相信“朱允炆死于大火中”这个说法,可对于朱棣来讲,只要证明不了朱允炆真的死了,那他就是真的还活着。
胡濙作为朱棣的私家侦探,干的正是追查建文帝下落的活计。
只不过这种事情一时半会儿定然是没结果的,胡濙摇头道:“还在继续追查中。”
朱棣叹了口气:“罢了,等找到他,再杀了他吧。”
朱棣已经不止一次跟胡濙说过类似的话了,而身边的几人听着这轻描淡写的话,倒也没谁觉得心头一哆嗦,毕竟在场的鹰犬谋臣都明白,若是真被朱棣逮住,那朱允炆绝无幸理!
“父皇,您看。”
这时候匆匆回来的朱高燧捧着一封书信,递了过去。
朱棣接过来看了看,皱眉道:“国师写给老二的信?这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嘴上的话虽然这么说,但朱棣还是很诚实地拆开了信看了看。
信的内容没什么特别的,只说让朱高煦在北直隶关照一下徐辉祖,甚至直接说明了,是承了徐景昌的情,徐景昌的事情办的不错,工场的款子已经开始回了。
“怎么又是徐景昌?这家伙刚还跑来请旨,好像非常着急的样子,莫非出什么事了吗?”
“臣猜测,应该是定国公觉得安南方面最近会有动静,所以先来请旨。”金忠答道。
朱棣放下了书信,抬眼问道:“你是不是收买了荣国公府上的人?”
朱高燧面不改色,他当然不能说这封信就是姜星火刚交给他的,而他的回答显得十分谨慎,这种时刻,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是安全的。
朱高燧连忙跪下道:“儿臣知罪。”
“都撤了,监视国朝重臣,像什么样子?以为朕是太祖高皇帝吗?”
随后,朱棣把信还给了朱高燧,密封火漆这些问题,相信专业的特务机构自然是有办法重新复原的。
“儿臣告退。”朱高燧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朱高燧关上了殿门,胡濙也随之离开。
殿中只剩下了五人。
朱棣双手并拢,敲了敲食指,道:“今日招你们来,便是要你们来看看此事,朕总感觉不对劲。”
“请陛下示下。”陈瑛站在旁边,俯首道。
朱棣把事情大概说了说,也把朱高炽的意见讲了出来。
“这”陈瑛犹豫了一下。
他现在管着都察院,作为皇帝的鹰,他当然是皇帝让盯着谁就盯着谁,只要皇帝开口,无论怎样,他都会去做。
原本他是打算在三法司会审里支持判李至刚无罪的,但若是皇帝态度有所动摇,那他肯定也要随之转向了。
如果这样,刑部不同意,大理寺随风倒,李至刚的案子就成了一个烫手山芋,最后大概率是要判有罪的。
可哪怕交趾布政使司是个艰苦的地方,甚至能算作流放,但也没有一部尚书在名义上去那里戴罪当布政使的规矩,毕竟尚书是正二品,布政使是从二品,只要定罪,不可能只降半格任用。
纪纲这时候开口道:“陛下,臣最近一直在追查暴昭余党,这些建文余孽的组织被重创后,如今的行事已经非常隐秘了。”
“那就把他们引出来,假戏真做也好,故布疑阵也罢,总得有点头绪,不然这些人天天跟个蚊子一样在耳边叫唤又抓不住,委实让人心烦。”
纪纲迟疑剎那,方才抱拳道:“陛下圣明!”
朱棣看出了他的迟疑,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冷地盯着他,过了几息,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纪纲愣住了。
朱棣拍了拍纪纲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朕知道伱的意思,你是想劝谏,不过朕当然是有法子的。”
朱棣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阵,纪纲方才恍然大悟。
旁边的金幼孜听得心惊肉跳,不敢插嘴。
金忠作为朱棣的二号谋士,这时候是敢说话的。
金忠接着道:“大皇子的顾虑也不无道理,国师的权势越来越大,将来或许会难以遏制,但臣以为还不是现在,李至刚毕竟是要用的,也不宜把这件事拖得太久,便如陛下的策略,既能解决背后在推波助澜的建文余孽,又能钓出几条鱼来压一压是好事,李至刚知道自己这次过关的不容易,方能对陛下天恩心存感激。”
“不过朕也有别的计较。”
“哦?”金忠愕然道,“愿闻陛下教诲。”
朱棣微微眯缝起眼睛,露出深邃的目光:“这次李至刚是添头,重要的事情还是在盐法上,或者说在《大明律》上,国师想要变法,朕也想要变,而要变的这东西,却不一样。”
“但无论如何,《大明律》不允许修改,是一定不行的。”
“陛下的意思是?”金忠吃惊地微瞪着双眼,他隐约理解了皇帝的思路。
“把立法的权力从刑部抽出来,刑部这次抱团的太厉害,朕很不喜欢。”
朱棣其实很清楚刑部这次为什么要抱团抵制,他甚至清楚,这是刑部联手做给他看的戏码。
立法权这种部门集体利益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另一方面
不过朱棣懒得管,若是按朱元璋的标准来要求大臣们,那朝堂就空了。
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朱棣也打算削弱一下刑部的势力。
朱棣淡淡地吐出一句话:“重设审刑院,不过这次要叫审法寺了。”
审刑院,又称为宫中审刑院,宋太宗淳化二年置,掌复查大理寺所断案件,由知院官与详议官提出意见后报告中书奏请皇帝决断,宋神宗元丰三年废弃。
审刑院是宋朝初期,高粱河车神为了加强中枢集权所设立的,而如今重新设立的审法寺,职责却有所变化,目的是为了单独负责立法和修改法律。
如此一来,刑部的权力被削弱,只保留根本的审判和监狱两大职责,称不上元气大伤,但实力绝对是跌落一截的。
但站在皇帝的角度,他肯定不这么想。
对于皇帝来说,底下各部门的权力自然是越分散越好。
“那审法寺的主官?”
朱棣道:“刑部的两位侍郎虽然有些固执,不过朕仍然十分器重他们,这次犯点小错不要紧,他们都是聪明人,朕相信他们懂得怎么选择。”
“到时候你去当少卿,寺卿空着。”
朱棣点了点金幼孜。
“微臣遵旨。”没说话的金幼孜顿时大喜,拱手道。
胡俨被放了国子监监正,解缙去了总裁变法事务衙门当副总裁官,内阁众人各有远大前程,唯独他这个坚定的帝党没挪窝,确实让金幼孜有时候觉得心中焦虑,不过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新的机构,直接担任少卿,稍稍做出些成绩,便可转任寺卿了,小九卿坐稳当了,再往上的侍郎、尚书,也就没有那么遥不可及了。
而这种负责立法和修改法律的机构,陛下显然是要拿在自己手里的,这也是这次刑部抱团事件的后果之一这让刚刚登基一年的皇帝,认识到了自己在三法司系统内的掌控力度还远远不够。
封建时代,按理来说皇帝就是法,但事实上,很多时候皇帝是不方便直接插手司法的,而这时候,各个司法部门的主官到底懂不懂皇帝的意图,或者说愿不愿意照着皇帝的意图去做,就很重要了。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金忠留下,朕还有点事。”
待纪纲、陈瑛、金幼孜三人离开后,殿内只剩下了朱棣和金忠君臣二人。
这时朱棣突然开口道:“朕的儿子们都不错,但是行事不够稳健,朕不可能一辈子护着他们,所以迟早有一天,他们得遭遇挫折,朕要他们有所成长金忠,你明白朕的心思吗?”
“臣,明白。”
金忠的声音略带颤抖,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很清楚皇帝的意图了,但当他听到朱棣提及这话时,还是禁不住打了个激灵,感觉有点害怕。
按照约定,如今二皇子就要北上了,而大皇子和二皇子,将分别负责发展南北直隶。
而打完安南后,大明接下来的重心,将放在北面。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第一是帖木儿汗国的切实威胁,第二是如今北方老巢经历战乱后急需整顿和恢复。
大明作为防御方,在确保安南国被肢解,南线没有威胁以后,就要全力北顾。
加强西北的防御当然很重要,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避免草原上的蒙古人重新南下。
如今北元正式解体成瓦剌、鞑靼等部,才刚刚一年不到,黄金家族统治了几百年,而帖木儿又一向以察合台汗国正统继承者自居,如果你是朱棣,你会相信帖木儿倾国来征,而草原上的瓦剌、鞑靼等部无动于衷吗?
反正我不信。
而且蒙古人并不老实,去年刚刚袭击了辽东的三万卫。
依朱棣的性子,当然不可能被动挨打,肯定要先把蒙古人揍老实了,然后再防御有可能出现的帖木儿远征大军。
朱棣之所以让二皇子朱高煦北上开平卫备秋,也是有这个原因在里面,先去试探一下。
那么朱高煦既然要走了,朱棣话语里的“他们得遭遇挫折,朕要他们有所成长”,指的自然就不是朱高煦了,否则难道要让朱高煦被蒙古人暴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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