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里, 王斌针对‘让陆振华倾家荡产’这个伟大目标,定下十条机谋, 文绎改变了其中一条,收拢了梦萍的野性。可是剩下的计策太毒辣, 也太有效,乃至于她犹豫不决不知道应该怎么下手。犹豫的布置好九条办法的前奏,然后驾云去了长白山,想找个人问一下这么损的事儿自己做出来会不会遭报应?如果会,那就稍稍改动一下。如果不会,ok!
到了长白山脚下,为表恭敬, 按落云头一步一步的走上去。谁料想, 到了山顶站在天池边上愣了半天,一个人影都没有。气的她一跺脚,驾云而起。怒冲冲的驾云回家,心说:“六哥明明告诉我, 说是要去长白山度假泡温泉抓白狼, 为毛一个人都没看到?”驾着云头在山上转了转,走了没多远,忽然撞在一个看不见的墙壁上,于是她从百米高空慢慢的慢慢的滑了下去,嘭的一声摔在地上。
梅山六圣中的大爷康安裕、二爷张伯时、三爷姚公麟、六爷直健,四个光溜溜坐在天然温泉中打麻将的仙人尴尬的红了脸,用闪电般的速度凭空拽出几件衣服来套上。就连马上就要和的牌都懒得去管, 尴尬的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有什么可说。
文绎淡定的从地下爬起来,喷着鼻血,揉了揉眼睛,干笑道:“我的隐形眼镜掉了,什么都看不见。呵呵呵呵呵”
“是么?”四人都从温泉里走出来,他已经在瞬间里坐在温泉中穿好了衣服,衣服一点没湿。老二幽幽道:“你流鼻血了。”
就凭那不到一秒的时间里看到的东西,六爷完美健壮性感的身材不断在她脑海中闪回,其实另外三位的身材也很好,只是不够帅所以对她没那么大的冲击力。文绎脸爆红,颇有种热血上头两眼放光的状态,擦了把鼻子,一看还真的有血,连忙掏出手帕来捂:“哎呦,果然是摔下来的之后脸先着地的。我去照照镜子看看摔破相了没有。”
“站住!”老六有些生气,或者说他很生气,气的要死。他冷冷道:“你就不解释一下么?”
“啊?”文绎有些愣怔,在另一个池子里沾着水擦干净脸,茫然的抬起头看着老六,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你别跟我装糊涂!”老六冷漠的瞪着她:“我下了四层禁制,你怎么突破前三层来到最后这层透明禁制的?说。”
“我哪儿知道啊。”文绎一头雾水的挠挠头:“我就在山上转了转,然后就撞上禁制掉下来了,其他的什么都没做。”
“你敢说你什么都没做?证据这么明显,你还敢骗我!”老六心里悲戚难言,千言万语化作,满身杀气。显出深绿色长蛇原形,斗大的蛇头上有三道紫色斑纹。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一对毒牙一条血红长舌,怒吼一声,腥风铺面:“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以一个仙人对一个凡人的身份来说,我对你已经够好了,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文绎吓得倒退几步,眼圈微红:“我什么都没做哪来的证据!六爷,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事?我——”她只觉得满腹委屈,这委屈化作一股悲怨之气,冲入心府,以至心口刺痛。当下腿一软,跪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其余三人都看出了的问题,纷纷摇头叹气,用一种‘你被暴揍都活该’的眼神看着文绎,站到一旁静静围观。他们看得清楚,从文绎袖子里甩出来的那把黄色结晶,正是老六最讨厌、也最不能触碰的硫磺。这三人心说:老六是蛇,这一点她知道,老六告诉过她了。那么蛇最讨厌的东西是什么,她也一定知道。明知故犯,罪加三等,挨揍活该。
“你敢死不承认!好,既然你要证据,那我就给你看证据。”老六一双碗大的黄澄澄双眼几欲喷出火来,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来这句话。他猛的一甩尾巴,大腿粗的尾巴尖勒住她的脖子,心里发恨,尾巴也用力,把她提起来按进刚刚四个人所在的水里。他的力气很强,强的文绎连颤抖都动不了,她在水里看到一把渐渐化开的黄色结晶。
老六又把她拎出来,悬空举在眼前,蛇头吐了吐鲜红的芯,阴冷的说:“你还不承认?我真没想到你。”他只觉得这些日子,在任务空间中的十几年,白白的这样照顾她,简直是照顾了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他心里悲伤,尾巴用力。
文绎被他紧紧勒住,几欲窒息,双手抓着他的尾巴,拼命挣扎着。可是蛇尾一向很有力,更何况这是妖仙的尾巴,更了不得。文绎的脖颈被有她两条胳膊粗的蛇尾紧紧勒住,勒的像是要断了,从胸口到头顶这段路程,只觉得一窜一窜的翻昏。她的锁骨收到了强烈的挤压,疼的钻心,可是心里更疼,这不白之冤无妄之灾,来的突兀,六爷的杀意让她心惊胆战又伤心,好似刀割肠剑把心剜。她的声音都变了,变得又尖又细,叫道:“六爷,六哥,放开,啊,放开我。”
很显然,老六动了真怒,勒的文绎连呼吸都快停止了。他冷漠的松开勒住她的尾巴,文绎掉在地上,手脚发软发抖的瘫坐在地上。在温泉中浸湿的衣裙紧紧贴在身上,像无数条乱窜的毒蛇一样让她害怕,像六爷一样让她害怕。
文绎觉得委屈,她既不知道那堆黄色结晶是什么,也不知道六爷为什么大动杀机——流鼻血没那么大罪过吧?山风一吹,湿透的衣裳冷的刺骨,脖颈上有些刺痛的宽阔勒痕也来不及顾及,只是害怕的捂着胸口,蜷缩起来,等着六爷的决定。文绎心里知道,六爷实在是太强了,如果他决定杀掉自己,无论有多委屈多么的不情愿,自己都只能化为浮云。
她曾经数次被人逼近生死边缘,也因为自己的愚蠢鲁莽处于半步生一步死的危险境地中,却没有一次比现在更危机。
过去的危机只要胆大心细,及时的做了该做的事情就能救回自己的性命,可是现在自己的性命像是一枚鹌鹑蛋一样脆弱,握在一个很生气的妖仙手里。一个人在生气的时候通常难以做出正确的决定,六爷也是一样的。
感受着滔天杀气,文绎心痛如绞,坐在地上蜷成一团,把脸埋在膝盖上,无声的抽泣,瑟瑟发抖。她不敢看六爷的眼神,那凶狠的杀气几乎凝成实体。文绎一头乱发湿哒哒的披散着,衣裙沾了水紧贴在身上,脖颈上又有一圈二十多厘米宽带着鳞片痕迹的勒痕,整个人说不出的狼狈。
康老大偷偷跟两个兄弟说:“老六这气性大了点,不就是往他身上撒了把硫磺么?也不至于要杀人呐。”
老二和老三分别道:“杀人倒也不算什么,只是六弟杀了她,只怕上达天听。”“王母和三圣母可都认识她,讨厌。”
“现在应该考虑的不是善后问题,而是我们要不要去拦住她!”康老大微怒:“到底因为什么事儿啊!至于么!”
“说的是呐。”本体是穿山甲的老三挠挠头:“这种事我也干了不只一次么?老六除了把我活埋以外没干什么啊。”
“你想杀了我,而且差一点就成功了。”老六变回人形,眼圈发红的看着她,声音悲伤低落。他认为自己不仅被背叛了,还是被朝夕相处了很长时间的,视若妹妹的凡人背叛了。而文绎不仅背叛,还差点要了他的命。让他觉得恐惧和悲哀,如果事情来的不是这样突兀,如果自己猝不及防没有反应的时间……那成功得手的文绎一定会得意的大笑。现在这样,因为文绎身上散发出的悲伤、委屈,自己表现出来的这种强势的杀意,让老六觉得可悲又可怕。
诚然,文绎并不是个温柔善良人畜无害的女孩。她是个凶悍好斗、以凶残为骄傲的女孩。他也不觉得她这样有什么不好,能以勇武将对手斩于马下,或是以智谋令对方死的莫名其妙,之后再摆出一副无辜无关的单纯样子,很好。可是在对着自己的时候,那种毫不留情又没有任何破绽的暗杀针对自己,失败后又像对其他人那样完好的掩饰惋惜的情绪,装的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般委屈。对着声声叫着‘六哥’的自己也没有丝毫手软,老六看着文绎,实在觉得心冷。
老六不仅觉得心冷,还觉得累,累的心都痛了。现在还能回到以前么?那种尊敬又疏远,被叫做‘六爷’而不是‘六哥’的时候。他终于懂了,人和人之间,越没有关系就越安全。他对文绎好,对她的帮助和教导未求回报,也从没想在她身上得到什么。所以在现在,他更觉悲凉。
如果他和文绎之间的关系再远一点,刚刚他就不会松开尾巴,直接扼杀。
老六蹲下身,冰冷湿润还带着鳞片的指尖拨开她额上湿漉漉的头发,轻轻捏着她的下巴,看着她占满泪水哭的眼泡红肿的脸,看到那种慌乱委屈又不知所措的眼神,凝视了许久。忽然用力打了她一巴掌,只是这一巴掌,就让六爷觉得很累,累的心口更加哀痛。
望着六爷愤然而去的背影,似乎漫天悲怆飘落。文绎的手有些发抖,强撑着爬了起来,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血丝。她脸上像个死人一样苍白,没有一丝表情。一只手用力的捂着心口,一眼都没看周围的环境和人,狼狈的走了出去。
杨莲把一只手搭在康老大肩膀上,皱着眉头:“他们这是怎么了?打起来?老六为什么事儿啊?”
老三不靠谱的说了一句:“文绎掉下来看到老六的果体,然后喷鼻血了。老六恼羞成怒,要杀她灭口,以正清白。”
康老大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别再背后编排人家,有本事你现在跑去跟老六这么说一遍!你看他打不死你!”对杨莲道:“三圣母,具体怎么回事我们也不清楚。文绎驾云撞上了禁制,掉下来的时候冲老六撒了一把硫磺,然后老六就气的差点杀掉她。说也奇怪,老三冲老六撒过十几次硫磺,老五用硫磺把老六埋起来过,都没让他气成这样。”
杨莲歪着头想了半天,十分困惑的说:“说起来,我也干过这种事啊,老六都没揍我。”
康老大吐槽:“三圣母,你拔了老五屁股上的仙鹤尾羽去倒腾小玩意,害的老五三天不敢出门,他也没说什么。”
杨莲脸上一红,捂着嘴尴尬的笑着,往门口蹭:“我去问问二哥,老六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真让人担心,”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文绎一路上虽然驾着云速度飞快,可要从东北三省驾云到上海也不算近,她飞到一半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了。虽然在一路上吃了好几颗药丸,却也架不住悲伤过度。胸口痛不可抑,简直让人怀疑心肌被一丝丝撕破。
在苏杭一带的河边按落云头,静静的休息了一会,心里委屈的想哭,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一滴眼泪都哭不出来。
回到哈斯曼舞厅之后,坐在办公室里,给自己煮了壶苏合香酒,一杯杯饮尽,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一腔无处诉说的委屈化作狠毒疯狂的报复,对陆振华的手段,非得没有一丝一毫的斟酌顾忌,反而尽力的使用凶残而狠毒的手段来出气。
“陆振华的九姨太有个情人叫魏光雄。”文绎一身黑色旗袍上用银线银珠镶出花纹,脸上的妆容美艳妖娆,头上插着几根簪子一朵粉红海棠花,手腕上带着两只寸宽的金镯子,指头上带着两三个镶着红宝石的金戒指:“我知道你和魏光雄是八拜之交,可是看完这张纸之后,你一定会听从我的安排。”她看都不看面前坐着的南城赌场大佬,聂华荣。
聂华荣拿起这张薄薄的纸来看了看,看了不到一半就猛的一柏桌子,怒斥道:“一派胡言!我老婆是正经人!”
文绎微微一笑,抹的红艳、小巧圆润的唇中吐出一句冷冽如刀的话:“你派人调查魏光雄了。那个人是魏光雄的人。”在没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之前,她是不回去做事的。
聂华荣的身子微不可查的抖了抖,虎目圆睁,泪光隐现。咬着牙:“你还有别的证据吗?”
文绎长身而立,傲然道:“如果你能改头换面,在一个小时之内赶到魏光雄在城西的宅子,证据就在那里。”
聂华荣走了,走的很匆忙。文绎把玩着一把驳壳枪,悠然的端起一杯酒,似乎六爷的事情对她没有丝毫影响。聂华荣又回来了,他打扮的像个拉洋车的车夫,高高的个子黑黑的脸,一双眼睛锐利的令看到他的人都不敢直视。
文绎却在他进门的一瞬间就抬起头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满意的点点头:“很好,这才是当年的铁手太岁。”
聂华荣看都不看她拿在手中把玩的驳壳枪,沉声道:“你在北城,我在南城。告诉我这件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文绎笑的冷森森,如同一条极美的毒蛇一样,轻声道:“你可以叫人把魏光雄的钱全都赢到你的名下,给他放出极多的借款,把他逼上绝路。但魏光雄不会等死,他有个情人是陆振华的太太,她会把陆家的钱都拿给魏光雄。”
“陆振华的钱都被他太太拿走对你有什么好处?”聂华荣不为所动,棱角分明的面孔上只有提防:“陆振华儿子的女友在你这里上班,陆振华有个叫做梦萍的女儿,常常来找你喝茶聊天吃点心。你和陆振华之间有什么仇恨?”
文绎端起火盆上的银壶,倒了一杯温热的姜丝蛋花酒:“我这个人一向很公平,别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报复他们。”
聂华荣僵硬的一笑,点点头,伸出大手:“合作?”
文绎没有和他握手,而是把手里的酒递给他:“有夫之妇,不敢和聂兄亲近。请酒。”
聂华荣端着杯子一饮而尽。文绎接过酒杯放在一旁,道:“别让陆振华的太太活下去。至于陆振华,交给我来料理。”
“这是当然。”聂华荣捏着拳头,黑黑的脸膛上看不出表情:“至于魏光雄和他的生意?”
文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大笑:“自然全交由聂兄处理。”她目送聂华荣走出去,心里感叹:当年铮铮铁骨的男子汉,就为了个妖娆的女人,安分守己了数年,雄风大减杀气全无,现如今几乎把性命赔上。为了个女人,值得么?
去马场骑马的陆振华忽然在马场中看到了一个非常清秀的女孩子。这女孩的容貌并不出彩,身量瘦小,她唯一的优点是——容貌和陆振华的初恋萍萍一模一样,而她的名字也叫做萍萍。
爱情是不分年轻老迈的。
年青人虽然敢爱敢恨,狂热有劲,年纪大的人也会有爱的迷惑,会让爱冲昏了头。
甚至比年青人多了一样,对爱情的“诚”。
诚心诚意的去爱,不惜生命的去爱,只可惜老年人这一份“诚”,往往会被利用,有时甚至会被敌人利用。
在陆振华沉迷在上天突然赐给他的瑰宝,如同转世投胎之后重新相会的初恋‘萍萍’。在他沉迷在这种突兀的幸福时,文绎手里抓着海量陆振华的违法证据,也和来跳舞的大法官说好了,要把陆振华送进监狱里住上一个月。
陆振华只能松开了他心爱的萍萍,住进了法院的监房中。魏光雄输的倾家荡产,听说陆家老爷子入狱,急忙忙联络九姨太雪姨,趁着如萍、梦萍、陆莱雒湃チ耍崖郊宜械牟撇崃烁鼍狻
在墨一样的黑暗中,文绎抱着一坛子花雕酒,用酒勺一勺一勺的大口狂喝。
“在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在得到梦寐以求的人之后,在被那人一脚踢开。”
“哥哥!哥!死并不难。”文绎对着无尽的黑暗狂呼,悲怅的大笑:“在这世上还有很多比死更可怕、更痛苦的事。”
她只觉全身的血管里,都仿佛有火焰燃烧了起来。怒吼道:“陆振华,我不会让你死。因为我要让你活着比死更痛苦,我要彻底毁了你,我要让每个人都对你完全绝望,我要让每个人都认为你是个无可救药的畜生。我要把你逼上绝路!要让你只有文佩一个人可依靠!”
文绎又开始在喝酒。这么多的酒,本来已足够让她完全麻木,可是现在,她眼睛里还是露出了痛苦之色。
不但有痛苦,而且还有恐惧。
文绎恐惧的,绝对并不是陆振华这个人,而是自己的心情和回忆中的事情。幸福会使人遗忘过去,而痛苦却只能使人回忆起过去的痛苦。那些过去的忍耐、委屈、耻辱、狼狈,那些就算用血都无法洗清只能深藏的回忆,又一次不听话的浮了出来。
文绎满头冷汗,全身发抖,整个人已虚脱崩溃。像一条最可耻的狗一样躺在地上,在这安全的黑暗中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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