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那少年不曾受伤,听得将军下令,晋军众将或还对他心有忌惮,此番少年重伤颓势尽显,将军之令对这些跃跃欲试的晋之铁骑来说,无非是立功之机。
淳于复将令声毕一瞬,两万铁骑齐声上马之声势,足以让训练有素的士卒胆寒,更何况如此伤重的一人。
两万战马齐齐踏地,宛若地动,震慑人心,不知是担心将军下令斩杀之人逃脱,还是因少年先前与自家将军交手之景太过骇人,让晋军心有余悸,在临近少年之时,两万铁骑已然以军阵之势散开,呈包围态势,将少年渐困于阵中。
百步之遥,对晋之铁骑来说,转瞬即至,可对少年来说,加上先前与淳于复交谈所获难得喘息之机,已然足够,终是感受到丹田内恢复了些许真气,虽仍虚弱不堪,却也足够少年施展轻功了。
在铁骑靠近一瞬,少年本已疲怠暗淡的双眸忽的亮起,似是定下了心思,身形已动。
单足点地,身形顿起,云纵再现,虽抵不得全盛之时,但也让晋军将士只望见青芒一闪,随即便再不见少年身影。
没了目标,登时大乱,众将纷纷勒马欲寻少年之时,只听阵中不知谁人高声呐喊。
“头上!”
众将士纷纷抬首仰望,果见青衫正凌空纵身而过...
军中偏将伍长见状,拔剑遥遥一指,令道:“弓手何在,将他射下来!”
将令出时,军阵之中弓手瞬夹动马腹,拨
马转身、张弓搭箭,瞄住空中青衫...
弓弦声响闯入空中少年耳中,不消去想,也知是下方军阵箭雨袭来,少年正逢云纵势尽,为躲避箭雨,更为多节省些力气逃命,干脆散去内力,任由身形坠落而下。
下方晋军铁骑,瞧见少年坠落,抽出马槊高抬而起,直欲将他戳个透心凉,却不料剑光闪过,马槊被瞬间削断,而在落下一瞬,少年足间连点,正好借断槊落足,施展轻功再起而去...纵身起落,两万晋军,竟无人能捕捉其身形。
眼见少年就要突出重围,阵外观战的淳于复怒而起身,可才堪止血的伤口却再度迸裂开来,鲜血顺涌,惊的身旁守卫的士卒纷纷开口相劝。
“咳咳...”感到胸中紊乱的真气,一阵眩晕传来,差点让淳于复当场晕厥,在周身士卒搀扶下,方才稳住身形,瞧着那道纵跃身影,将目疾转,有了应对之策。
无力在运内力传令,只得低声吩咐身旁士卒数言...得令斥候,随即拍马而去,穿行军阵之中,将令渐起。
得淳于复之令的晋军顿时止住慌乱,井然有序,纷纷拨马,不再漫无目的去追腾挪凌空的青衫,而是呈“回”字形四散开来,以少年离去方向,围困而去。
眼见自己的想法,被淳于复以军阵人数之优轻松化去,暂落身形的少年似并不慌张,星眸之中反而闪过一丝计得之色,若非胸口伤势城
中,怕是唇角酒靥再现。
目光略移,掠过胸前伤口,随即扫向军阵之外,自己的目的地,听闻身后马蹄声传来,再展轻功而去。
可才跃起,却发现“回”字军阵陡变,“回”字未变,但却有百十骑纵马追上自己身影,却不似先前张弓射来,而是手中不知拎着何物,发出“哗啦、哗啦”的阵阵金锐碰撞响动。
还未来得及去想,云纵之势已尽,只得坠身形,但却见追寻自己的百十骑似早已等待着自己落下之时。
“哗啦!哗啦!”数十道铁索之声响起,顾萧忙抬首望去,只见在自己落定未起之时,数十铁索交错越过头顶,转瞬就要结成网势...
“不好!”心中暗呼,少年洞悉淳于之法,这是要断了自己逃遁去路,来不及思忖太多,已是踏地再起,欲在铁索结网困住自己之前,逃出生天。
腾空一瞬,只听百十骑兵阵外,响起呼喝之声:“就是现在!”
顾萧忙循声望去,眼光未至,却听得锐器破空之声传来,来不及看清形势,步光、断月连挥,护住周身,但却也无法再施展轻功,落下一瞬,终瞧清了袭向自己乃是何物。
百十骑铁索结网同时,更有百十重骑,翻身下马,在结阵战马空隙钻入,手持马槊,只在自己腾空一瞬,向自己投掷马槊,逼自己无法纵跃...
落地一瞬,头顶铁索结网已成,手持铁索尽头重骑见状,当即拍马
而去,“哗啦”一声,铁索网瞬间绷直,将少年牢牢困于方寸之地。
适才投掷马槊,虽被少年持双剑荡开,但却被候在外的重骑接住,抖槊一挑,重骑步战,向少年逼近。
“回”字军阵立时收缩,呈重重围困之势,除却手持铁索的铁骑士卒,剩余晋军纷纷下马,持槊而待...
头顶铁索,只有两人高,瞥见步战重甲逼近,少年忍住胸口剧痛,踏地而起,想凭手中神兵,斩开铁索遁去。
可当断月、步光斩击铁索,迸出阵阵火星时,顾萧这才发现,这些铁索竟不是寻常精铁锻造,比起寻常兵刃还要坚韧,如是自己不曾受伤,全力施展,或能斩断,怎奈现在自己重伤在身,内力几已消耗殆尽,又怎能斩开。
少年困势,正落于阵外将军眼中,伤口崩裂之痛阵阵传来,但却丝毫不曾影响淳于复喃喃冷笑开口:“本是为了攻下雁北而特地锻造的金刚锁,用来困你,也算你死得其所了...”
见无法斩开铁索,顾萧只得翻身落下,但重甲已至,马槊毫不留情刺来,一时间,周身皆是槊锋锐利。
眼见就要被捅成刺猬,顾萧眉头微压,屈膝后仰,看看避开,手中双剑抡圆而斩...才及近身的十余重甲顿时命丧当场,鲜血喷涌,如泉水般顿时将少年染成血人。
可十人之死,却也激起晋军血性,竟无丝毫畏惧,一声呐喊,便有接替之人,再
度未将上前,毫不给少年喘息之机。
闪转腾挪,尽力避开马槊之时,顾萧手中双剑顺势带走数条性命...可晋军悍不畏死,前赴后继,一旦有士卒伤亡,后来者便疾速补上...
金刚铁索下,瞬间腥风血雨,只能隐隐望见青衫闪动之影,而后便是成片倒下的晋军尸首。
顾萧深知如此下去,自己必被困死,避开晋军长槊捅刺,更要寻短短一瞬,再斩铁索。
怎奈这金刚锁乃是淳于为攻雁北城特制,为的正是雁北城高且厚,正面无法攻破城门之时,以此锁攀上城楼,每一处皆是精心锻造,任凭少年在锁下找寻破绽,皆无法寻得。
眼见又无法斩开,而重甲晋军再度涌来,顾萧只得闪避长槊之攻,余光微瞥,瞧向牵铁索的马上重骑,他们竟也随着自己腾挪斩杀而移动,无论自己如何斩杀,他们似时刻让自己处于这铁索网阵的正中...
只能不停斩杀身旁涌上的晋军士卒,只盏茶功夫,顾萧青衫已被鲜血尽染,精钢网下,已似炼狱,步光、断月剑下,已无完整尸身,即便未亡的晋军士卒也是断手、断腿,哀嚎一片,后来者无人在乎身下尸首伤员,依旧不住杀去。
顾萧也已杀红了眼,胸口之伤似已麻木,只觉手中双剑,正不住掠去近身晋军重甲之性命。
又过片刻,一声令下,终是攻势暂止,步战晋军有序而退,留下百余具尸首躺于
地面,再观少年,终得丝毫喘息,已无力再斩头顶困住自己的铁索,双剑拄地,颓然跪下。
此时的顾萧,终是明白淳于复那句“用人命填,也能将你活活累死”之意了,莫说自己现在伤势沉重,即便自己全盛,恐也难抵挡千人一波又一波的以命相拼,更何况现在围困自己的足有两万晋军精锐。
片刻安宁,并未让少年得以喘息,反是胸口痛感直击脑海,让少年眼前一黑,差点昏厥当场,只不过强撑不倒。
想要取师父赐予自己的木剑折断,可转念却想到吕残既知师父身份,说不定晋人亦识...立时弃了此种念头,余光瞥向阵外,人头涌动,已瞧不见先前燃出黑烟的粮车。
正苦思脱身之法的顾萧,却见身前围困的士卒默默让开一条道来,被两人搀扶的淳于复正缓步而来,至精钢铁网外,止住步伐,冷冷瞧向近乎力竭的少年。
“本将告诉过你,一人武境再高,也难抵挡千军万马...再问你一次,可愿降?”
言尽之时,却见少年抬头,那双如凝星芒的眸中,在适才拼杀之中,亦被鲜血染红,不过却无法遮掩那目光之中的决然。
无需开口,已知心意。
许是被少年目光激怒,推开身侧搀扶的士卒,淳于复怒道:“冥顽不灵!你为那群齐云杂碎断后,他们呢...可有一人在乎你的死活?”
话音未落,一声急切怒喝穿透军阵而来。
“木兄弟莫慌,于某来也!”声落一瞬,马蹄声响顿传而来。
听此动静,晋军纷纷回首望向阵外,千骑不知何时出现在晋军身后,军阵旗帜上“于”字迎风而动...
没想到此时还有齐云军出现在此地,只在专心围困少年的晋军铁骑瞬间慌乱,未曾来得及调转头来布阵抵挡,齐云军转瞬即至。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调转而回的于烈,他们得顾萧相救安然退去,直至再不见晋军来追,又迟迟不见木兄弟赶来,于烈终是忍不住心中担忧,与福瑞商议后,率本部千余人马,轻装快马赶回查探。
远远瞧见少年被困之时,本先快马来救,但想到敌我兵力悬殊,便让麾下雁北军下马汉兴,直至靠近几分,这才以突袭之势,想救下木兄弟,速速撤离。
于烈之法,确得收效,晋军措手不及,被这千余轻骑突入阵中,一时大乱,于烈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刺翻数名晋军铁骑,率军一路向前,直冲少年而去。
若是两军对垒,晋军布阵迎敌,千余齐云轻骑尚不足一轮冲锋,便会尽数殒命,但他们以“回”字围困少年,弃马步战,被这快马一冲,下意识地让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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