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几个月前, 朕还没有接受过阿雷西欧的教导时, 他恐怕会直接忽略这种细微的感觉, 毕竟身为黑暗生物,他只需要足够可爱就够了。可是阿雷西教他锤炼精神力, 教他开域, 又经历过北部战线, 朕也迅速成长起来, 开始有了自己的判断。
他做决断很快,眼珠转了转, 毫不迟疑地追了上去。
“请等一等!”
那名工作人员身体紧绷了一瞬,状似迷惑的转过头来,看着朕向他小跑过来。
朕早就想好了借口。
“我想问一问……现在正在建造中的场地是开放的吗?我午休的时候, 可以进去看看吗?”他同人说话的时候总是笑微微的, 斜着贴在前额的符纸随着他说话时的气流一动一动,看起来格外天真可爱。
然而这终究只是表象而已,在阿雷西欧这个火种的指引下,他们已经向前走了。
工作人员似乎松了一口气,温和地笑道。
“大部分区域都是可以的,有一些地方还在建造中, 比较危险, 就不能进入。”
朕开心地谢过他,表示自己明天就会过去看看。跟工作人员分开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二话不说先给阿雷西欧拨了通讯。
“是的, 我觉得很奇怪。”他肯定道,“有一个寄生的生命在他体内,不知道为什么在进入本部的体检中没有被检测出来,可能是有一些特殊的机能。”
“我打算怎么做……唔……先跟露西和冬冬碰个头……然后试着……做掉他?”
“……”
阿雷西欧沉默了一会,然后对朕的觉悟表示高度赞扬,不过该提点的他还是要提点。
“你们可以多从事防范方面的工作,尽量不要打草惊蛇。”
朕应下来,挂断通讯,兴奋的睡不着,索性直接跑去找赫尔戈冬和露西。他先拍拍赫尔戈冬的门,把原本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赫尔戈冬拎起来,赫尔戈冬化为狼形,边打哈欠边带他去露西的房间。
朕知道露西通常睡得晚,果然,他们敲开门之后,巫妖还是清醒的。露西布下极为严密的防护魔法,随着对亡灵之海遗迹的掌控力度增大,她现在使用起魔法越发得心应手。朕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露西微微点头,她跟走生命方向的朕截然不同,她所熟悉并执掌的,是【死亡】,所以她提起了另外的思路。
“不管那些虫想要做什么,如果有异动,只要灭杀就好。”她伸出总是隐藏在袍袖下面的骨手,一只幽蓝的魂蝶出现在她指尖,华丽的翅翼映衬着森然白骨,有种诡谲的美。
“蝶很灵活,很适合捕虫。”
朕第一次见到这种生物,不,不应该称之为生物,因为朕并未从这只蝶身上感知到任何生命气息,这好像是纯元素的造物。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他好奇地摸了摸,魂蝶飞起来,落到赫尔戈冬鼻尖,狼耳少年甩了甩头,耳朵抖动一下。
“原本在万年后是没有的,蝶刚刚才复苏。”露西遵照阿雷西欧的嘱托,暂时没有透露亡灵之海的存在,不过魂蝶却是可以派上用场的,“我会让它们暂时潜伏在海中,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飞上来。”
“如果有被控制的人,我来。”赫尔戈冬言简意赅。
他们热切的讨论了一会儿,时间实在不早了,于是朕和赫尔戈冬告别离开。露西送他们到门口,突然朕回过头来,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我感觉你现在状态真好,露西。”他笑道,“你注意到自己的眼神没有?不再向后退缩了,会直视别人,又勇敢又坚毅。”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样真好,露西。”
露西微微怔了怔,她的骨手抓住袍袖,也向朕微笑了一下。
“我也觉得。”
送走了伙伴们,露西刚刚关上门,神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
“那是供奉栖枝的小家伙?”祂懒洋洋的漂浮在空中,声线雌雄莫辨,“非常有趣,你是【死亡】,他是【生命】,再加一个可以以强悍的身体为你们争取时间的狼人……让我想起了当年跟兄弟们在一起的时候。”
祂好像有些伤感起来。
“得知贝希摩斯崩塌的消息时,我是多么难过,而这厄运将要降临到我的头顶时,我又替栖枝难过。”
“……不会再发生了。”露西轻声说道,她握着袍袖的手松开,黑眸中魂火明亮。
“过往的历史,不会重演的。”
这段时日,因为三柱中的利维坦总跟她在一起,她也就听闻了许多那个时代的故事。她向来安静,之前是因为怯懦,现在却是因为静思。她越来越多的理解了万年前的那位巫妖,她那渴望将龙带回的悲愿,洞悉了圣殿千年大计的聪颖,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护世界的决心。
她没有入睡,而是轻车熟路的避开监控,潜入翡翠内海。
整片亡灵之海的遗迹已经有大半被她掌控,利维坦好像很高兴,拖着长长发光的半透明须触漂浮着。少女巫妖头抵在巨大的白骨权杖上,沉入冥想中,希望能尽快将剩下的遗迹掌控。
“别跑太远,再过五个小时,我们就回去。”她轻声嘱咐到处游荡的利维坦,尽管是神,这浪漫自由的个性却让祂十足的像个小孩子。
再过五个小时,达尔芙会来叫她起床,今天是她例行体检的日子。
露西的例行体检已有先例,祝衡还在的时候,致力于化解她的心理问题,一直没什么起色。但是阿雷西欧复苏了,带她在身边,教会她使用自己的力量,身边又有伙伴陪着,露西这才一天天开朗起来,体检的频率也有所下降。
所以难得的体检,就连阿雷西欧也腾出时间来,第一时间拿到了体检报告。
“很健康,最近也完全没有生病。”诺亚笑道,终于能松口气,“祝医生留下的嘱托,幸好没有辜负。”
达尔芙目前算是露西的半个抚育人,闻言也心情轻松,然后毫不客气的把赫尔戈冬赶去称重。赫尔戈冬一开始抵死不从,阿雷西欧眼刀丢过去,他就乖乖站到了仪器上。
看着仪器显示出的数字,达尔芙叹口气。
“就知道会这样。”
赫尔戈冬最近胡吃海喝的厉害,尤其是跟朕凑在一起,两人居然还会叫外卖。但是他跟朕的体质又不一样,朕是僵尸,吃什么食物都无所谓,赫尔戈冬则是活着的生物,吃多后最直接的结果就是长肉。
赫尔戈冬低着头,朕也低着头,等阿雷西欧的批评。
阿雷西欧深吸一口气,刚要陈述吃外卖的危害,冷不丁看到神经病的眼神,那眼神里明晃晃写满了“平时自己点外卖点那么欢现在就不要教育别人了”。
“……”
阿雷西欧把相关的话都咽下去,只批评赫尔戈冬作为一名优秀的战士,居然纵容体重增长。赫尔戈冬悔不当初,从此以后三个月,他的伙食只能在食堂解决。
体检已经结束了,狂欢节的准备还要继续,阿雷西欧正要走,忽而听到诺亚期期艾艾的开口,是对着达尔芙说的。
“那今天傍晚,稍微排练一下?我是说,非工作时间。”
达尔芙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阿雷西欧在旁边看的一脸懵逼,还是朕这个八卦小喇叭偷偷拽他的袖子,贴在他耳边悄声说道。
“狂欢节的时候不是可以在广场上演出吗?诺亚医生和达尔芙小姐就排练了一个自由剧。”顿了顿,他更加兴奋地补充道,“其实我觉得,他们两个在谈恋爱。”
阿雷西欧一脸木然,他现在好像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他貌似,又吃了狗粮。
没关系,这狗粮起码是神经病陪他一起吃的!
阿雷西欧想到这个,心理上顿时平衡很多,他一转头,正打算看看神经病的表情,身体却突然悬空了。神经病像抱猫一样把他拎起来,放到旁边刚称过赫尔戈冬体重的仪器上,看了一眼数值,“唔”一声。
阿雷西欧……阿雷西欧炸毛了!
“其实对比你的体型,是有点点胖……”
“闭嘴!”
阿雷西欧从仪器上下来,恼羞成怒,要把神经病也丢上去称一称。他正打算重复神经病刚才拎他的动作,猛然发现了微妙的身高差距,神经病也发现了这一点,勾起一点淡笑,主动向他张开手臂。
倒是抱呀。
“……”
“怎么不抱?”
“……”
朕已经自觉地站到了露西和赫尔戈东旁边,三只堆成一堆,感觉左边是恋爱的泡泡,右边是更多的恋爱的泡泡,令人瑟瑟发抖。
就……对着秀呗?反正总有吃狗粮的。
鲁齐乌斯一直觉得自己有个问题,那就是逗起阿雷西欧来总控制不住,容易没完。他也屡次尝到这样做的恶果,然而就是改不了,仍然一次次奋战在作死边缘。
好比现在,他原本只是想把恩爱秀回去而已,结果看到阿雷西欧瞪他,还是忍不住一逗再逗,翻车为止,他也如愿翻车了。
阿雷西欧确实抱了他,不过他是倒栽葱上仪器。
阿雷西欧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看一眼数字,神经病确实比他重很多。鲁齐乌斯见阿雷西欧看好了,这才默默坐起来,下次还敢。
“起来了,回家。”阿雷西欧拿神经病完全没有办法,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感觉到被秀一脸的绝望,可见神经病这个注意力转移得非常好……朕怎么那个眼神看他?
朕“啧啧”了两声,摇头,然后背着手走了。
阿雷西欧:???
“不拉我一把吗?”坐在仪器上的神经病忽而开口,阿雷西欧尽管嫌弃,还是伸出手,把对方拽起来。他发现神经病的心情好得过分了,临走的时候,还破天荒出声跟诺亚和达尔芙打了声招呼,宛如一个胜利者。
“回家。”他很自然的把手搭在阿雷西欧的肩膀上,稍微停顿,然后开始下移。
“……”
阿雷西欧敏捷的抓住了他的手,避免自己再一次被拎起来,他就知道神经病没安好心。神经病反手握住他的手,阿雷西欧刚才经历了那么几波,怀疑神经病又想搞什么幺蛾子,挣了挣,企图抽手。
“不闹你了,回家。”
阿雷西欧感到圣者的手指插入他的指缝,一个非常温存的十指相扣的姿势。他来不及多想,已经被神经病拉着向前,神经病还在问着。
“晚上想吃什么?”
阿雷西欧哪里还能想吃什么?他满脑子都是那只手!后知后觉的,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烫了起来,他不确定自己的猜测对不对,可他太了解神经病了,这种无意义的温存的动作几乎与神经病绝缘,在他印象中的神经病,永远是那个仿佛与世界隔离开来的圣者。
但是……手……
神经病是不是也对他……心存好感?不是那种惺惺相惜,不是那种相互了解之下的默契,而是……
可神经病不回头,不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他几度张口,最终都败在羞耻感之下。
他想到了自己粘了一半的星星圆环。
要不就狂欢节当天……问一问?
目送两人离开,诺亚万万想不到,快要正式脱单的他还有被反过来秀的那一天。他无奈的笑了笑,转头看向达尔芙,目光接触的瞬间,他们忍不住都笑起来。
“还是那个时间……呃……排练……”
“嗯。”
“我回去再把剧本改一改……”
“嗯。”
“你早点、早点下班,不要太累。”
“嗯!”
不知道为什么,达尔芙却觉得这样平常的对话,也让她有些想落泪。她有时候会做一些模糊的梦,梦见热闹的集市上,她在漫无目的地走,忽然看到有人围在一起,于是也好奇的去看看。
年轻美丽的剧团女演员看到一位先知坐在摊位后,盲杖放在一边,正捧着一个水晶球,煞有其事的喃喃自语。
“砰”,水晶球中出现了烟雾,围观的人群一阵惊呼。正在测算的年老女性紧张的双手紧握,先知缓缓睁开灰蒙蒙的眼眸,语气激动的宣布这位女性即将拥有一段姻缘。
“然而,”年老女性吞吞吐吐,“我的丈夫现在就在您身后。”
先知的表情凝固了,他身后,愤怒的老人举起手杖,先知连忙抱着自己的水晶球,跌跌撞撞的逃跑。她笑得快要站不住,实在可怜这个占卜不准的先知,于是上前,软语劝慰,保下了先知。
人群散去,先知抱着水晶球站着,瑟瑟发抖。
“感、感谢您,声音悦耳的小姐。”先知还沉浸在惊吓的余韵中,“我没有在、在骗钱,集市上的人都知道我占卜不准的,他们只是来听我说点稀奇的好听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会有人较真。”
他磕磕绊绊的说完,停顿很久,满脸羞惭地抬起头。
“小姐,测、测姻缘吗?”
“对您,终生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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