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血族被他问懵了, 半张着嘴, 露出两颗尖尖的獠牙。
阿雷西欧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不知道神经病是怎么猜透他这些小心思的,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 他以为可以掩饰自己, 却忘了现在在他面前的人, 是以研究他作为毕生功课的他的命定。
他根本无处可藏, 他所有的或光明或卑劣的心思,在这双天空色的澄明的眼瞳中, 无处可藏。
“是不是,阿雷西?”
圣者追问了一句,他立刻下意识地想要摇头, 但是圣者直直的注视着他, 肯定道。
“我觉得是。”
“我觉得,你想给我【初拥】。”
他说的如此笃定,阿雷西欧根本无法否认。阿雷西欧感到自己眼前的世界在闪,后来才发现,是他的睫毛在极度不安的颤动。
他卑劣的心思终于曝光了,他无处遁形。
圣者又缓缓开口, 叫的是他的名字。
“阿雷西, 关于这件事……”
獠牙刺痛了嘴唇,阿雷西欧猛地抬起头来,抢先开口。
“我没有想侮辱你!”
“我觉得可以考虑。”
他们同时开口说话,然而也同时听清了对方的话语。鲁齐乌斯第一次在关于阿雷西欧的事情上稍显迷惑, 他想了一会儿,没有想明白阿雷西欧为什么将这件事情定性为“侮辱”。
“……侮辱?”
“考虑?你说考虑?”本来已经垂头丧气的血族突然精神起来,“你愿意被我【初拥】吗?愿意我……当你爸爸?”
“……当爸爸的问题容后再讨论,我很在意你为什么把这当做对我的侮辱。”
鲁齐乌斯发现,这个问题之后,阿雷西欧无形的耳朵又耷拉了。
“因为给你【初拥】,好像就在否定那个作为人类的你。”阿雷西欧轻声说道,“我不想那样。我很尊重人类,也尊重身为人类却在不停追逐着我的你,我也不觉得成为血族有什么好的,至少我被转化为血族的时候,只感到痛苦。”
他抬起头,看着黑暗中那些发光的永暗石,这些光亮渐渐攀爬到了坑洞顶部,然后停止了。
“成为血族之后,如果不花费心思去模拟,根本不会有人类的温度和心跳,需要永远攫取鲜血,永远活在黑暗之中。”
“这次的‘活着’将旷日持久,久到不得不通过长眠来驱散厌烦。”
“活到最后,就谁也没有了。”
他淡淡地笑了笑。
“而且,你相信吗?我曾经想成为你这样的人,正义的,光明的……当然,神经病这个性质不算。我想去结识很多朋友,在阳光下冒险,出现在每一个吟游诗人的琴弦中。”
“但是,这一切随着我成为血族,彻底的成为了空想。”
“我不希望改变的你的人生轨迹,你像这样就好,没有更好的了。”
正说着,阿雷西欧感觉自己头上一重,圣者面无表情的摸了摸他的发顶,眼神中透露是的是某种……沉痛。
“阿雷西,我问你,变成血族之后,我仍然会跟你住在一起,对不对?”
阿雷西欧思考了一下,点点头。
“你不想搬走的话当然可以,棺材也可以分你一半。”
“那么,我还是要去上古历史研究所上班。”
鲁齐乌斯再度询问,阿雷西欧看着他,一脸莫名。
“不工作就更无聊了,你想在家里长毛吗?”
圣者深深吸了一口气,前面的铺垫已经完成,他进入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说到家里,难道变成血族之后,我就不用做家务了吗?”
阿雷西欧的眼神慢慢放空,他好像懂得了什么。
“你看,就算变成了血族,我的生活轨迹难道有半点改变吗?”
不,完全不会,神经病依然是那个跟他住一起,工作日去研究所上班,并且负担起几乎所有家务的神经病。阿雷西欧心里略有愧疚,怀着最后一点点良心,他问道。
“要不,我帮你分担一点家务?”
“父爱吗?”
“对!!!”
鲁齐乌斯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现在气氛正好,不要去计较阿雷西欧占他便宜这件事。
“如果你还是心存顾虑,觉得【初拥】是在毁灭身为人类的我,那么我这里还有一个更好的提案。”鲁齐乌斯缓缓说道,“你可以在我死前,将我转化为血族。”
“这样,你就不是毁灭了我,而是救了我。”
他并没有告诉阿雷西欧,圣殿的猎人无法【初拥】这件事。
血族的生命如同一条永不断流的长河,凡人短暂的百年不过是这条长河上的一朵浮沫……他曾经这样想,阴暗的不甘心着。有时候盯着阿雷西欧,盯着那张被永生所眷顾的面容,他就能一一历数自己心底的卑劣。
想得到,得不到;想占有,无法占有……他不知道曾经的他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阿雷西欧口中的神经病,但这种情绪无疑是最好的助燃剂,他们之间曾经横亘着太多的东西,厮杀至死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阿雷西向他跳下来了,落进他怀里。那一刻起,对他而言,就真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回应了他的,他的命定……
合该永戴着那顶永生的花冠。
阿雷西欧觉得这个主意实在是好,神经病并不抗拒变成血族这件事,让他心中终于是放下了一块大石。他更支持这个在对方临终前才将对方转化的提议,因为他希望神经病能平平稳稳地走完他作为人类的一生。当然,时间过于漫长,神经病的想法可能会变,无论对方选择如何,阿雷西欧全都会接受。
他心中也忽然升起了某种责任感,神经病了解血族这不假,可还有很多东西,是亲代的血族该教给他的子代的,他得全数教给神经病才行。这样想着,阿雷西欧突然心中一动,他感到坑洞上方的领域已经构建完成了——
王城打开门扉,影蔷薇肆意蔓延,高悬于风雪遮蔽的空中取代了白日的,是一轮盛大的满月。
“终于要结束了,圣殿的人一个也活不了。”阿雷西欧望着坑洞上方,光剑已经开始减弱,显示出上面的人遇到了□□烦,他冷笑了一声。
“没用的,无论逃到哪里,蝠都会追上他们。”
“就让他们在无尽逃亡的恐惧中,死去吧。”
坑洞上方,黛尔薇察觉到永暗石的光亮停留在距离顶端不超过三十厘米的地方,她呆怔一下,继而狂喜!
停止了!这仿佛黑洞一样的可怕怪物,终于没有力量了!
她听到自己的通讯器响了,四周的光剑渐渐变得稀疏,她于是一边喝令银十字军加大输出,一边接起通讯,对面是亚蒙。黛尔薇眼见的看到亚蒙肩上有一处撕裂伤,虽然经过处理,仍然有丝丝缕缕的鲜血在渗透出来。
“你失败了吗?”黛尔薇稍微提高声音,“你辜负了西奥先生的信任!我这边已经将要成功了,你必须立刻转向,不能让追兵知道矿洞的位置。”
她本就与亚蒙不太和睦,这次北部战线之行,亚蒙还处处不遵照他的计划,黛尔薇心中早已积蓄了许多怒气。
隔着屏幕,猎人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不是我失败了,是你,黛尔薇。”
风雪吹动猎人的斗篷,他按了按肩膀上又要裂开的伤口,抬头。他已经站在矿洞的前方,弥漫的风雪之中,血色满月若隐若现。矿洞早就变成了另一副样子,森严的城墙耸立,影蔷薇横生,无数蝙蝠睁着渴血的双瞳,追逐并杀死矿洞中每一个隶属于圣殿的人。
有一名银十字军就倒毙在矿洞口,矿洞旁边标注着【一号】。一只蝙蝠伏在银十字军的尸体上,接触到亚蒙的视线,威胁般露出利齿。它身后的阴影中,涌动着更多蝙蝠,蝙蝠占领了矿洞,拔除了圣殿的所有布置。
亚蒙没有上前,没有意义了,这些蝙蝠每一只都持有高阶的黑暗与血魔法,吞噬了圣殿在此地的全部布置和人员之后,已经彻彻底底羽化成了恐怖的怪物。
【红月王城,满月】,是月下群蝠的盛宴。
蝙蝠已经彻底占据矿洞,有鲜血的补给,阿雷西欧自认只要能从这里上去,他和神经病就是绝对安全的。
“……所以,我们怎么上去?”圣者开口,阿雷西欧身体一僵,接着感觉对方的手轻柔的拂过他脊背偏上的位置,那里是翅翼生长的位置。
“我的魔力确实所剩无几,所以……”圣者有意拖长了语调,淡淡笑道,“你的翅膀呢,阿雷西?”
阿雷西欧张了张口,确认了神经病的想法之后,他现在不打算拿长翅膀当幌子了,他要改口。谁知圣者完全洞悉了他的意图,精准阻击。
“我也会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你需要鲜血对不对?”像那次在他们共同的房子里一样,晦暗之中,圣者扯松衣领,露出脖颈。但这一次他无疑做得更绝,指尖在手腕和颈侧各划出一道血线,他与阿雷西欧本来就挨得极近,浓郁的血香顷刻间充满了阿雷西欧的感官,阿雷西欧的瞳孔开始慢慢收缩。
圣者沉思一下,想了个更贴切的说辞。
“也许你也可以把这当做……【初拥】的预演?”
阿雷西欧捂住嘴,不让獠牙暴露出来,他在使用着最大意志力进行忍耐。
“你胆子也太大了……真不怕我给你咬成大出血!”
“没事,我教你。”
“……?”
真就魔幻现实,猎人教血族怎么咬人。
阿雷西欧正想回怼,血香让他的反应变得不那么灵敏,慢了半拍的后果,就是圣者直接上手,捏住了他的脸颊。圣者稍微发力,那对小獠牙的尖端便在唇畔若隐若现。
阿雷西欧顿时挣扎,他试图腾出一只手来捂住嘴,两只手却直接被对方的领域固定在了洞壁上。
“神经病!你……你想干什么?”
张嘴骂人的时候,獠牙根本藏不住,鲁齐乌斯借机观察他的獠牙,如果没有意外,这对獠牙会出现在他今晚的手帐中。阿雷西欧意识到这一点,迅速地闭嘴,无论怎样也不肯张开了。
“怎么这么不配合?”圣者很有意见的样子,“你不想早点回营地了吗?”
阿雷西欧磨了磨牙。
“我直接咬!大出血你也死不了!”
“可我要是大出血,你觉得你还清醒得了吗?”
“……”
“张开。”
在发抖了。
也许是生气,也许是羞涩,被他拘束在这里的他的命定,已经在发抖了。这不敢抬头的细微颤抖,在鲁齐乌斯的感知中,如春日初生的雏鸟般惹人怜爱,他不想对着那巢穴遥遥祝福,他更想把雏鸟从巢中抓出来,完全拢在自己掌心。
“张开。”他太了解阿雷西欧了,知道这一声之后,血族不会再抵抗他。
那对小巧的獠牙再度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圣者表情平静,伸手抬起阿雷西欧的下颌,认真的估测了一下獠牙的长度,似乎觉得这样不太准确,他没有半点犹豫的上手,指腹摩挲了一下左侧的獠牙,心里便知道了大概的长度。。
“!!!”
阿雷西欧当即给了他一口,立刻就后悔起来,一颗血珠从圣者指腹上渗出,香甜的气息飘得到处都是。阿雷西欧感到自己的舌尖在蠢蠢欲动,想要去舔舐那颗血珠,他强忍着,准备松口时,圣者却很自然的将那颗血珠抹在了他的舌面上。
“迫不及待了吗?”他轻声笑道,见阿雷西欧拼命想要后退,轻描淡写的按住了他的后颈,像抓住一只试图逃跑的猫,并把手腕抬起来。
“你的獠牙确实短些,吸血的时候可能会有点不方便,但是我会教你的。”
他果真细细的传授起了如何吸血的要领,要怎样咬,用多大力,就仿佛他才是血族一样。阿雷西欧盯着圣者的手腕,持续蔓延的血香之中,近乎一天一夜没进血食的他已经没多少理智了。
他的理智彻底崩断于圣者出声的邀请。
“来,咬这里。”
他一口咬住了对方的手腕,鲁齐乌斯短暂的吸进一口冷气,另一只手按着他的后颈,安抚一般摸索他的后颈和脑后的碎发。獠牙落下的位置刚好,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有大量的血涌出来,但也足够阿雷西欧吞咽,除了一开始被捏着两边脸颊调整了一下位置之后,他没有什么不情愿的。
阿雷西欧感到自己正沉醉在一场醺醺然的美梦里,梦里有好多蔷薇藤,蔷薇藤下缀着深红的花朵,这些花朵突然又变成陈酿的酒水洒落,落了阿雷西欧一身,也落了神经病一身。阿雷西欧转过头,发现神经病也跟他一起站在这些蔷薇藤下,斗篷上染满了酒香。
蔷薇藤,给叶子剪碎了的阳光,深红的酒液……神经病便站在这一切之中向他微笑。
【等一切结束,我也要在院子里种上蔷薇。】
脸颊再次被稍微用力的捏住了,有谁的手指从他唇边擦拭下一些鲜血,然后这手指在阿雷西欧的感知中便染满了花香和酒香。他嗅着味道,跟着手指走,圣者将他一路引到自己颈侧。
“咬这里,要稍微用点力,你的獠牙比较短。”
淡青色的血管在他视线中轻微鼓动,阿雷西欧舔着唇上的残血,彻底醉了的大脑想不起来别的。他正要遵从本能咬下去,那些深红的花朵和花朵之下的圣者形象又在他脑海中旋转,他硬生生顿了一下,侧过头,去蹭了蹭圣者的脸颊。
“我会小心点。”
“不疼的。”
他无师自通了对猎物的安抚,也无师自通了下口的位置,他只觉得在听了刚才的话之后,神经病按着他后颈的手突然加大了力道,颈侧的血管也略微鼓起,仿佛在忍耐什么。他没多想,舌尖扫过,一口咬下去。
寂静之中,圣者按着阿雷西欧的手青筋暴起,力道却堪称温柔。他这次果真没有感受到半分苦痛,只有极乐,极乐,极乐,无边的极乐,被放大的极乐正撕扯着他的理智,他看了一眼随身光脑上的时间。
可惜,军方应该要找过来了,不然……
空出的手伸进衣袋中,鲁齐乌斯摸到了一颗糖,丢进嘴里磨碎,他的手依旧稳稳地放在阿雷西欧头顶。
吸血前也会怜惜他的阿雷西欧,令他心生怜爱,他做不出在这里轻慢对方的事。
因为这是永生的、耀眼的、戴着花冠的他的命定。
一声轻微的布料撕裂声响起,鲁齐乌斯神情微微一动,他想起来刚才由于极乐而短暂忘记的事情了。
——阿雷西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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