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哐当”声中开动了。并列的铁轨上正好有一列火车缓缓到站。
这座城市每天都有人来,有人走。有人爱,有人无奈,不管如何,它都静默无言,迎接着天南海北的人。
宋璟颜给她们买了两个下铺,孙慧芳和乔向秀还很兴奋。
“真稀罕,火车上还有床,有枕头,有被子,能睡觉哩。那咱这不叫坐火车,得叫躺火车了,哈哈…”
乔向秀拍了拍白花花的卧铺床,一切都那么新奇。
“是啊,回去和她们说,估计她们都不信,这一趟来北京,可算是开眼界了。”
孙慧芳铺好床铺,让乔金灵睡在里面。
“真好,等我回家交代好,我就再回来。我不信这里没我的立足之地!”
乔向秀不舍得离开北京。
“嗯,你一定能做得很好的。”
“我也相信!”
车厢里的灯很快暗了下去,人们嘈杂的声音也渐渐淹没在无尽的黑暗中,看不清太远,这趟火车像是能无穷无尽一直开下去。
乔金灵在“哐当”火车声中,剧烈的摇晃反而让她睡得特别香,一夜未醒,等再醒来时,还没到站,人们像出了笼的鸡鸭,随着天亮,重新喧闹起来。
旁边有两个年轻人在激烈争吵。
“我给你说看《畅想未来》这种杂志没用,都是瞎编的,你还不如看《群雄成功录》、《教你如何赚大钱》这种书,肯定能挣到钱。”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夺过同伴手里的杂志,显然对同伴的品味不欣赏。
“我觉得《畅想未来》就很好,里面说有钱就买房,留着就能慢慢涨钱。反正我这个人也没啥做买卖头脑。”
同伴极不自信,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嘁!有地方住就行了,有钱得干大买卖,破房子还能挣钱?我才不信呢!就听这本破杂志胡扯,不信咱们打赌,里面说的事估计没一件能实现,还什么高铁半天就能从南跑到北,还能悬在铁轨上,咋不起飞呢?就瞎吹牛吧。”
乔金灵听着两个年轻人谈话,心底哑然,原来就算有人告诉他们什么挣钱,也依旧有“聪明人”抓不住。
其实都一样,如果现在有人告诉她,五十年后大家都会飞,她照样不信。
火车进了安庆市地界,眼前也热闹起来。乔金灵看着拉着建筑材料的拖拉机奔过街道,空气中弥漫着黄黄的尘土,私人货摊和卖吃卖喝的小贩吆喝着,“春风”已经吹到安庆市了。
回到家以后,孙慧芳给乔向前说了乔金灵的病没什么大碍,乔向秀也说了自己的情况。
“哎呀,秀儿,那北京是好,可不是咱乡下人能去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你也没个依靠,要是被人骗了怎么办?”
“不行,娘不同意你去,有多大本事就吃多大碗饭,咱女人老实找个人嫁了,生了孩子,就行了,挣钱那是男人的事儿。”
杨桂香一听乔向秀的打算,果然十万个不同意,觉得闺女只是被花花绿绿的世界迷了眼。
“娘,俗话说,人有三年旺,鬼神不敢挡。这件事情你同意我要去,不同意我也要去。反正我就一个人,想出去闯荡一下,哪怕撞一头血回来我也没二话。”
“不都说女人能顶半边天,男人耍了上千年威风,咱女人也就这些年才精神点,您没看外面的女人活得气那叫一个顺,我不信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
乔向秀的话让乔金灵刮目相看。
这个女人韧劲十足,别人一脚踩上去,弯了腰,自己慢慢又弹了回来,那种渴望成功的眼神不加掩饰,想要的东西就勇敢去追求。
乔金灵看到她内心深处渴望强大、拥有权力、主宰自己人生的欲望,不再是麦地里那只低头割麦子的小家猫,而成了心有猛虎的女人。
“娘,就让二姐去吧,北京真的挺好,我们还认识了一个朋友,人也不错。”
孙慧芳帮乔向秀说话。
“这事怎么说呢,二姐想去,当然是好事,就是大家担心,不过二姐也不是小孩子了,娘,就让她去吧。”
乔向前坚定站在媳妇儿这边。
“行吧,去!看你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性子。孩子大了,当娘的也管不了一辈子,娘找韩老婆子去算算,找个好日子走,再求个护身符,也不知道咱的护身符请得动北京的神仙不?”
杨桂香抹了一把眼泪,嘴里嘟囔着去找神明庇佑自己闺女了。大家相视一笑,娘这关算是过了。
“二姐,这里是5000元,你拿着,找个地方存起来,就当是本钱。”
乔向前从人造革黑色包里掏出几摞钱,交给乔向秀。
“不行,这钱都是你们辛苦攒的,我不能要。我手里也有几千,足够了。慧芳还给了2000,对了,慧芳你给的不是2000,是2500。”
“2500?”
“对,我仔细数了好几遍。”
“哦,可能我记错了吧,2500就2500吧。”
孙慧芳把5000元塞给乔向秀,诚恳说道:“二姐,加上这5000,就算7500,也不算白给你的,就当是借给你的,行了吧?”
乔向秀眼泪扑簌簌朝下掉,哭着说道:“谢谢你,我…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们放心,要是我挣钱了,这钱算你们三股,要是我赔钱了,这钱我连本带利一定还给你们。”
乔向秀打心眼里感谢三弟一家,在她最难的时候,给她这么大帮助。
“呵呵,那里外里还是我们赚了呢。”
乔向前感激媳妇儿孙慧芳,这事还是她主动提的。
院里响起动静。
“向秀,慧芳,听说你们从北京回来啦?我来看看你们。”
刘梅花堆着笑,包着黄色头巾,手插到袖筒里,拧着腰就走进里屋。
“还是你们屋里暖和,都过了年,怎么还这么冷?让我看看,啧啧,果然是大城市养人,看你们两个人,脸上都冒光。”
刘梅花大咧咧坐在马扎上,掏出手,对着炉子烤了一会儿,又抓起一把瓜子,咔咔磕了起来。
“梅花,柜台干得怎么样?”
乔向秀看出刘梅花来的意思,干脆直接开口问。
“我来,不就是想说这件事嘛,这是这几天卖被面的钱,一床富锦,两床交织绸,两床线绨,一共是60元。这买卖是真挣钱。”
刘梅花从手帕里拿出一卷钱,不舍地递给乔向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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