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园忠彦目光真挚,语重心长道:
    “我已经请诸伏警官为你申请了证人保护计划。你并不是毫无退路的,也从来不是孤身奋战。俊也, 回来吧, 不要把自己的全部人生都搭进那个黑暗的组织里。你要知道, 在这边还有很多人一直关心着你。”
    百富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柔软。这一记忆中,与哥哥这么平和亲近的交谈, 遥远的就像上辈子一样。那时候自己还小,也非常依赖哥哥。而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哥哥,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崇拜的人。
    但他很快从回忆中脱离出来。浑身冰冷气质已经消散,但语气却依然坚定道:
    “我有我的计划。在最后一刻到来之前,我是不会放弃的。”
    顿了顿,他似乎有些无措地抿了抿唇,微微撇起嘴角,但到底还是不自在的又加了一句:
    “抱歉,哥哥。”
    西园忠彦原本心中有些失望,但听了他最后这句别扭的道歉,突然就笑出声来。百富立刻满脸杀气地看过来,用足以吓退组织里大部分人的凶狠目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而哪怕不用意识去刻意感受,西园忠彦也看得出来,自己的弟弟这是恼羞成怒了。
    “抱歉抱歉。”
    西园忠彦忍着笑意,习惯性的道歉,然后在百富的注视下,又伸手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百富的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身体略有些僵硬,但却并没有躲开。
    和小时候安抚炸毛的幼弟时一模一样。
    无声的怀念和隐隐的温馨感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就连这一瞬的沉默,似乎都多了些温柔的味道。
    “俊也,你其实还和小时候一样,根本就没有变。”西园忠彦感慨着说道,“你从小就正直又善良,虽然有时候很固执,但是一直很讲道理,从来不是任性的孩子。我一直为你骄傲。”
    百富的眼神落寞,声音中甚至透着一丝委屈:“还是算了,我现在是组织的人,已经没办法再让你觉得骄傲了。”说完,他不自觉的别开眼去,身体却不自觉地坐的更直了一些,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看着弟弟再一次露出委屈又防备的表情,像是熟练地给自己披上坚硬的外壳,西园忠彦心中顿时像是被刀子割过一般。他想大声反驳,却在张开口之前艰难的忍住了。他只是温柔又耐心的将弟弟环抱起的手臂轻轻放了下来,然后像是当年安抚生闷气的小俊也一般,伸手在百富僵直的脊背上反复轻轻摩挲。
    “谁说的?不要妄自菲薄,你从来都是我的骄傲,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不论是曾经的西园俊也,还是现在的百富威士忌。”
    百富震惊地转头看了过来,眼中还带着掩饰不住的怀疑,甚至还有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隐隐期待。西园忠彦却只是认真地点点头,看着百富的眼睛,真诚而平静地说道:
    “不用怀疑。其实你自己也很清楚,意识的连通是骗不了人的,我说的都是真话。”
    百富眼神微动,率先移开视线。
    “当年发生那样的事不是你的错。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让你被人贩子拐跑了……”
    然而还没等西园忠彦说完,百富就急匆匆地打断他:
    “那不是你的错!明明是那些人贩子的错,怎么能怪哥哥你?”
    他小心地看向西园忠彦的表情,却在对上那双饱含痛苦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时,突然就心里一颤,坚硬的外壳一下子就变得柔软起来。
    “……谢谢你,俊也。”
    西园忠彦的声音里带着哽咽,然而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继续道:
    “总之,无论如何,在那样的情况下,你都已经做得够好了。甚至哪怕被那个组织影响了这么多年,你也依然保持着心中的善良。相信我,在经历过相同的事情之后,没有人会比你做得更好了。”
    很奇异的,仅仅是来自哥哥的几句认可,就让百富的心中突然产生了强烈的纯粹喜悦和开心的情绪。这样的情绪令百富无比陌生,却又无比贪恋,竟让他产生了一种品尝到幸福的错觉。
    他不自觉地靠近西原忠彦,似乎想要听得更仔细些,却又在发现自己的行为后立刻低下头,想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太蠢。他不得不用牙齿咬住下嘴唇的内侧,才控制住表情,不让自己露出喜悦的笑容。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脸颊发烫,怀里像是揣了一只调皮蹦跳的幼鹿,雀跃的心情怎么都压不下去。
    “俊也,这些年,我很想念你,也很担心你。”
    沉默了一会儿,西园忠彦再次开口了。他的话语诚挚而又沉重,让人能够很轻易地就感受到平淡中所蕴藏着的浓烈情感。
    “当年的案子留下的线索太少,警方无力追查,那我就自己来当警察,拿出所有时间和精力继续查。拐卖团伙流动性太大,我就把所查到的拐卖团伙全都逮捕,总能找到些许线索。好在我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在三年前查到了你的消息,甚至不久之后还幸运地遇见了你本人。”
    听到这里,百富终于有些坐不住了,浓烈的愧疚情绪如潮水般一层层袭来,让他突然就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西原忠彦。
    百富必须承认,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很少回忆起有关于哥哥的事情了。小时候那些美好的记忆,早已在组织中越发厚重的黑色阴影下逐渐褪色,让百富威士忌和曾经的西原俊也逐渐变成了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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