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模样的皇兄是她见所未见的。
他究竟要经历些什么,才能彻底蜕变呢?
若是能找到其中诀窍便好了。
如今这幅僵局,简直迫着她拔苗揠长。
殿、殿下叹息了,是对他失望了吗?
霎时间,沈合乾的脸变得更白了。
他本是不配待在她身边的,现在能见到殿下并被她善意对待,完全是因为他是五王的儿子。
但这曾是他最痛恨的事情。
现在却成了能让他存在在她这儿的唯一救赎。
沈合乾用力咬紧嘴唇,几乎咬出血来。
尖锐的疼痛让他清醒过来,他猛地起身走到一旁,朝沈纵颐大力地跪了下去。
额头和冰冷地面碰撞出沉闷的声响,低矮跪下的少年颤抖的声音传出:殿、殿下恕、恕罪,我、我不能、去、边疆。
沈纵颐怔了怔,为何?
沈合乾砰砰磕了两个响头,血迹从他头下溢出,他额头抵着的那块地潮了些许,发着血污
殿、殿下、恕恕罪。
发声艰难,他不敢徒劳解释惹她厌烦,但一遍遍结巴地说着殿下恕罪。
沈纵颐最先沉默以待,但是她的沉默似乎化作了巨大的压力压在了少年身上,不一会儿,他已是带着哭腔道恕罪了。
你
未成想会给皇兄带来如此深重的恐惧。
沈纵颐扯了扯唇。
其实没有沈合乾和陆叔兢,她一人去也能保证胜算。
只不过联想到这二人是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惨死疆场,故而与其报仇的机会。
即便他们现在一无所知
思绪间,沈合乾又磕了个头,他那可怜的哭音颤颤地进入了她的耳中。
倒真像是在赎罪了。
沈纵颐眼神复杂,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强人所难:起来。
她下了令。
沈合乾浑身抖了下,停住动作,但依旧低伏着头颅,不敢抬起来看她。
回去吧。
上方传来殿下疲惫的嗓音,沈合乾眼睛酸涩,险些落泪,但他深知这只会让自己更难堪,便把头深深埋着,瓮声道:多、多谢殿下。
随之,他缓慢而僵涩地爬起身后离开。
沈纵颐沉沉地望着他离去,待那两扇门合闭,她抿唇,面目森寒地倚进椅中。
沈合乾,这就是你的少年时。
无用又胆小,受尽欺凌却没有一分反抗的勇气。
这与她认为的沈合乾简直天壤之别。
殿下放心,有臣在一日,这皇城便破不了!
彼时敌国兵临城下,她的皇兄都如此沉稳有力地让她放心。
举城鏖战,暗卫带她逃进后山躲藏了整整十五日,明明是天衣无缝的逃离计划,却还是被归宥发现了她的藏身之处。
她走出山洞,重见天日,却发现天空变成了灰黄色,走出城,发现地面都已被血染红。
善战英勇的皇兄被十多根长枪穿身而过,钉在地上,死相平静又透出一丝悲伤。
听归宥说,皇兄撑了十五日,皇城就被守住了十五日。
他没有食言。
沈纵颐记得,当她对沈合乾喊出那声皇兄之日起,沈合乾便从未对她食言过。
自然,在战势未败之前,朝中对沈合乾多有骂声,说他野心勃勃冰冷毒辣,是两面三刀的奸臣。
但她没在意过,因为沈合乾在她面前只有绝对的忠诚,他是除了爹娘外唯一一个不会背叛她的人,也是她能随意驱使的利剑。
自己如此重视而信任的重臣,却在少年时是如此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
沈纵颐心中生出一丝薄怒,这如何不令她失望。
无需等待了,她三日后便行军出发。
与此同时,沈合乾失魂落魄地回到了羲和宫侧殿。
很快有阉人进门为他安排沐浴,末了离去时对他说道:五世子,您的寝衣是殿下亲自挑的,殿下还吩咐奴婢们说尺寸不合适的话,便带您亲自去换一套寝衣。
沉默。
殿中静了许久。
两个奴才没有听见五世子回答,想到里间这位是自家殿下吩咐要好好照顾的,便不敢怠慢,恭敬地等候着。
沈合乾也知晓外边的人还没走,更晓得他们是因沈纵颐的缘故才对他如此毕恭毕敬。
当下心脏更抽抽地疼痛,他兀然单膝跪了下去,满头青丝倾泻,盖住了他颤抖的双肩。
嗯。因在咬唇流泪,沈合乾让奴才退下的声音听起来怪异又嘶哑。
宫人素知五世子有口疾,便也没在意,回了声是便退下了。
殿内终于无人,沈合乾方捂着脸小声哭了出来。
他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在拒绝了沈纵颐后,沈合乾从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恨自己的无用和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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