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后宫殿出来的青年面色与往常无异, 指甲干干净净。守门的宫女目送他离开, 感到不对劲, 进去寝宫查看。
随后, 便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
“你们都让开!”外头一阵喧嚣,一名衣着华丽的女人闯进宫来,看见靠在椅子上闲闲看书的晏微凉, 伸手指着他的鼻子怒骂, “晏微凉,你这个恶魔!”
晏微凉抬了抬眼,礼貌颔首:“公主殿下, 日安。”
皇后有三个亲生子女。大公主晏雅, 太子晏微玄, 五皇子晏微源。
晏雅是名女性omega, 比晏微凉大五岁,今年三十二。早在十年前就嫁给了帝国将军, 那也是曾经的守城将军。
不过那位将军后来因为办事不利,守城令被楚余温夺走。空占着将军的名头,一直没什么实权。晏雅当初和那位将军联姻就是为了守城令,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对楚余温可谓是恨之入骨。
现在兄弟死的死残的残,皇后也惨死宫中, 大公主早已风光不在,就是凭着满腔怨恨来找晏微凉发泄。
晏微凉也是故意放人进来,他和大公主之间还有一笔账要算。
否则他的寝宫,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闯进来。
“你别假惺惺了!你到底对我母后做了什么?!”晏雅咬牙切齿,“宫女们都看见了,最后一个进入母后寝宫的人是你,然后母后她就——你别想狡辩!”
“我没想狡辩。”晏微凉把书放下,姿态从容,“我对她做了什么,公主不是瞧见了?完完整整的一张人皮,剥得干净利落。”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人!母后说的没错,你就是个蛇蝎心肠的野种,我要告诉父皇——”晏雅恨声说着,就要转身走出这个大门。
被晏微凉一道精神力屏障拦住了去路。
晏微凉浅淡地提醒她:“公主今日走不出这里了。”
晏雅猛地转身:“你想做什么?你怎么敢?!”
“半个小时前,皇后也是这么问我的。”
晏雅恐惧地摇头:“不会的,三,三弟,我是你姐姐啊!你不会杀我的,你可是帝国明月,你是全帝都最温柔的人,你怎么可能杀自己的亲姐姐?我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晏微凉轻嘲:“公主真是能屈能伸。你跑来这里质问我,是要为母报仇?要是刚烈到底,我还能高看你一眼。可我一说要杀你,你就立即求饶。你在意的根本不是皇后死的多凄惨,你只是害怕失去最后的靠山。”
“晏家人果然都是一个样,骨子里都凉薄,残忍,野心勃勃,六亲不认。”晏微凉乌眸沉下,“我也姓晏,你凭什么以为,我会顾念亲情。”
“我八岁时被皇后锁住精神力,命人砍了我十二刀。那精神力束缚链是陛下送你的礼物,最后一刀,是你亲手砍的。”晏微凉轻轻鼓掌,“那时候公主十三岁,那份冷静真是叫人佩服。”
晏雅捂住脸痛哭:“我虽然是母后亲生女儿,可比起我她更喜欢微玄这个弟弟,因为他天生就是alpha!我想讨好她,她厌恶你,要铲除你这个威胁为微玄铺路,我只是给她出出主意,让她多看我一眼。三弟,你也是皇族,你知道在宫里长大有多么不容易。我想过得好一点,我有什么错”
“你没错,所以成王败寇,现在我找你算账,也是应该的。”晏微凉抽出匕首,“你当初那一刀扎在我心口处,现在还你一刀。你要是能活下来,以后我们两清。”
“不,不!”晏雅大叫,“这不公平!你是体质sss级的alpha,当初那十二刀就只给你造成皮外伤,根本没刺破你皮肤!可我是omega,我会死的!”
“什么叫公平?因为我强,所以我就不会受伤,没有痛楚,任人宰割?这对我公平吗?”晏微凉一刀毫不留情地扎入晏雅的心口,眉眼温柔如旧,“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弱者才要求公平,强者只制定规则。”晏微凉道,“你们教我的。”
而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晏雅口中溢出鲜血,吃力道:“世人都被你骗了……你根本不是君子,你就是个……恶魔。”
“谢谢夸奖。”晏微凉低眸,“告诉你一件事,当年你丈夫守城不利,让帝都起了乱子,以至于守城令被楚余温夺得。那动乱,是我让人引起的。你这么多年,都恨错了人。”
晏雅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晏微凉看了她良久,阖上她的眼,将匕首抽了出来,慢慢起身。
当年的局势还不像现在这样三足鼎立,楚余温尚根基不稳,内阁和皇室分庭抗礼。晏微凉被皇后残害过这么多回,知道一旦晏微玄得势,他必然没有好果子吃。他又不得父皇喜爱,一切都要靠自己去争取。
他不能让守城令落到太子一党手里,壮大太子党。当时他与楚余温尚且没有决裂,他决定扶持楚余温,削弱太子势力。
所以他派人制造动乱,楚余温也很默契地抓住这个机会平乱,借机得到守城令。两人未曾串通,只是不约而同洞悉了对方的意图。
晏微凉是真正从权力斗争中成长起来的皇子,平日里借着温润表象伪装自己。一旦决定逼宫,他比谁都狠。
地上的尸体渐渐冰凉,晏微凉厌弃地看了眼手中染血的匕首,一把将之扔到地上。
青年阖上眼。
“我曾经……以我姓晏为荣。”
想要振兴晏氏皇族,创造太平盛世。
而今他手染鲜血,却是要亲自屠戮,掀起大乱。
有些和平,注定要用鲜血来换取。
有些仇恨,也需要用鲜血来祭奠。
太子遇刺,先不论查不查得到凶手,皇储之位不可空缺。而今看来,这只有三皇子担当得起这个职责。
除了内阁的人担心晏微凉登位后收拢政权外,他声名显赫,可谓是众望所归。
可皇帝却迟迟不肯下令。
晏微凉也没打算再等下去。皇帝始终觉得他血统不纯,不配登临皇位。与其长久忍耐求一个名正言顺,不如直接弑君篡位。
名声毁于一旦算什么?当他日后为了给人鱼族复仇而向帝都绝大多数贵族出手时,曾经拥戴他的家族都会恨他。既然迟早都得担上骂名,早点晚点也没什么区别。
却没想到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晏微凉带兵控制住皇宫,来到皇帝宫殿时,皇座上的晏关柝已被一剑封喉。
站在皇座前的,是剑尖淌着血、眉目森冷的楚余温。
晏微凉停在原地。
楚余温见了他,抬手抹去脸上的鲜血,眉眼的冷意都柔化些许。
他走过来低声道:“弑父杀君之名,殿下不能背。我本就以冷血闻名,满城树敌,多一项乱臣贼子的名声也无妨。殿下为帝国明月,一定要干干净净,成为人心所向。”
他瞥了眼皇座上的晏关柝:“他死前足够痛苦,也算是为女王报仇。”
晏微凉注视他的脸:“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
晏微凉抬手轻轻抚上楚余温沾血的脸庞:“我干净不了,我杀了皇后跟大公主。”
楚余温说:“是我杀的。”
“不少人都看见了。”
“那就一起杀。”
晏微凉安静片刻,问:“你替我背负所有骂名,就不怕我过河拆桥,登位后拿你开刀?”
楚余温一笑:“殿下会吗?”
晏微凉看他三秒:“不会。你现在活着,比死了有用。”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都顷刻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晏微凉缓声道:“楚余温,你弑君谋逆,何等放肆。”
楚余温一剑横上晏微凉的脖子:“那我还得更放肆点,得罪殿下了。”
这场宫变事发突然,内阁都来不及插手,一切便已尘埃落定。
太子死后,三皇子突然带守城军攻入皇城,人人都以为是三皇子要谋反,还在不可置信中,事情又陡然反转。
楚余温秘密调动将军令,领兵杀进皇宫,手刃了皇帝。而三皇子不过是及时得到消息,带兵进宫护驾,只可惜晚了一步,皇帝已经被楚余温杀了。
这样一来,楚余温才是乱臣贼子,晏微凉反倒是带兵平乱。现在皇帝太子已死,他就是皇位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这样才对嘛,三皇子成为继承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怎么可能谋反。帝都贵族们如是想。
那么现在,就是楚余温和三皇子的对弈了。
人人都以为,楚余温会杀死皇帝,铲除皇室,一举夺得帝位。
他与三皇子,定然是斗得你死我活,分出最终胜负。
闻讯赶来的群臣看着皇座上死去的皇帝,又看着大殿之上对峙的晏微凉和楚余温。晏微凉被楚余温挟持,显然是落于下风。
保皇党的人立刻出声:“楚余温!你果然藏不住你的狼子野心了!”
“还不快放开殿下!”
楚余温无所谓笑了声,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扔下长剑,将象征至尊身份的皇冠亲自戴到晏微凉头上。
“殿下,我为你扫平一切。我为您加冕。”
群臣:“……”
这是什么情况?
楚余温临到头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转而倒戈三殿下?
谁也想不到这一开始就是晏微凉和楚余温联合上演的一出好戏。他们十年里的死敌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谁合作他们也不可能合作。
晏微凉启唇:“楚余温,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不会追究你犯上作乱?”
“我可从无谋逆之心。”楚余温笑道,“联邦蠢蠢欲动,虫族十年复苏,帝国内忧外患。昏君难当大任,我除了他,是为了帝国。”
有大臣唾骂:“强词夺理!你弑君还有理了?!殿下,应该将楚余温拿下,立即处死!”
晏微凉淡淡道:“幽禁元帅府。”
楚余温一颔首,泰然自若地自己走了回去。
“殿下!楚余温犯下滔天大罪,怎么能只是软禁?!”目送那尊杀神离开,底下立即群情激奋。
“他说的没错,联邦蓄势待发,虫族虎视眈眈,帝国需要人守护。你们将他处死,等战争来临,你们去上?”晏微凉冷静地问。
“……”刚才还义愤填膺的群臣瞬间安静如鸡。
他们怕死,不敢上。
晏微凉似嘲非嘲地弯了弯唇角:“即日起,我是帝国的皇。凡有不从者——当如此剑。”那被楚余温扔在地上的剑被他攥在手里,徒手折断。
清脆的声响震慑了整个大殿。
片刻后,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恭贺陛下登基”,底下瞬间弯腰屈膝成一片,异口同声道。
“恭贺陛下登基。”
星历721年12月14日,帝国太子遇刺身亡,元帅叛乱弑君。三皇子带兵平乱,将元帅幽禁于元帅府。同日,三皇子登基。
又据野史记载,元帅本有望成功夺位,却在关键时刻放下武器……亲自为三皇子加冕。
是夜。
处理完一切事宜的晏微凉回到寝宫,还未开灯,就于黑暗中感受到一丝他人的气息:“出来。”
身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双手从身后揽住他。
晏微凉垂眸:“你不是被软禁在元帅府么?”
“除了你,谁能困得住我?”楚余温道。
他轻叹一声:“这世上只凭一个眼神就能理解我的意思的人,果然只有你,殿下。”
他顿了顿,“现在要叫陛下了。”
“不过我更喜欢叫你的名字。”楚余温在他耳畔低声呼唤,“微凉。”
他们今天在人前那样,仍是演戏。
不能让人知道晏微凉跟楚余温早已合作,在外人眼里,他们俩必须仍然势不两立,才叫人放心。
他们光明正大联合在一起,固然能够加快吞并内阁的进度,但也会让联邦提前坐不住。
联邦一直都盯着帝国,帝国分裂,他们才有心情慢慢部署。帝国一旦有融合的趋势,他们会立刻进攻。
晏微凉现在刚登基,局势不稳,还要搞定内阁,要慢慢拔除人鱼族的仇敌,换上自己的势力。他需要时间来修生养息,这个节骨眼,不能再有外患。
和楚余温表面依然不和,为的就是麻痹敌人。
晏微凉道:“皇后的尸体你看见了。”
楚余温说:“嗯。”
“会不会觉得我狠毒?”晏微凉问,“你说你喜欢温柔,事实证明,我和这个词真的没什么关系。”
他至多是……温柔地送人去死。
“噗。”楚余温忍不住笑出声,“微凉,你跟我比?我上的是战场,手上染的鲜血比你多。我抓到过叛徒,刑讯的手段比你狠。对待敌人仁慈,那是愚蠢。”
“如果你是一个普通人,善良与宽容是你的美德。可你是王,群狼环伺里的王。你的善良仁德是对于你的子民,而不是对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楚余温道,“如果因为你的善良放过那些恶狼,让他们覆灭了帝国,会死更多的人。那时候,不会有人觉得你善良宽厚,他们只会觉得你软弱、怯懦、愚不可及。”
“你每次都有很多话。其实我不想听。”晏微凉说的很任性,“我从不认为自己错,也没有感到一丝愧疚。我问人话是要人附和我而不是听人反驳。可别人要是真都附和我,我又觉得没意思极了。”
“我知道,微凉骨子里流着王族的血。强势、高傲、唯我独尊。”楚余温说,“我都喜欢。”
晏微凉轻笑:“你喜欢的难道不是温柔、善良、甜美可爱?”
“这不矛盾。”楚余温说,“你全部具备。”
晏微凉诧异:“我,甜美可爱?”
楚余温一定是昏了头。这个词完全不该和晏微凉牵扯在一起。
楚余温说:“是,你很可爱。”
见鬼。
这么拙劣的甜言蜜语,晏微凉竟然听得有点耳朵发热。
幸而黑暗里瞧不见。
他没多废话,转身就咬住了楚余温的后颈腺体。
楚余温凝眉。
晏微凉又微微仰头,露出自己修长的脖颈:“咬一口。”
他顿了顿,怕自己说的不明白:“标记我。”
两个alpha之间,单方面的标记是痛苦屈辱,互相标记就是双方享受了。
楚余温轻笑了声,低头给他做了个标记。
两人在黑暗中静静相拥了会儿,感受着标记过后的愉悦颤栗。
楚余温声音喑哑:“真的不去床上做?”
晏微凉低声:“你在下?”
楚余温:“……”这不太行。
晏微凉见他沉默,毫不留情地推开他:“回去禁你的足去吧,元帅大人。”
楚余温哭笑不得:“陛下不能爽完就不认账。”
晏微凉:“我喊卫兵了。”
楚余温身手利落地跳窗离开:“晚安,微凉。”
晏微凉在空荡荡的窗前站了会儿。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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