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只是感慨,而他后面的尚将军、耿枢密等人,就有点冒汗了。
詹不休…………
他俩全都死死盯着前面那个骑马的年轻人,心里各自盘算着事情,一旁,三司使邱肃明,今日也出来迎接凯旋队伍,他看着这俩人,心里嗤笑一声。
看吧,不能做亏心事,做了,就容易被鬼找上门来。
你说你们做都做了,还不做绝一点,这不,让人找到机会,卷土重来了。
邱肃明一向看不上武将,连带着也看不上跟武将们混在一起的耿文锦,同时,他认为,这个詹不休,根本就掀不起什么风浪。
武将在朝,想要混出名堂来,就必须抱团,必须讨好文官,不然打仗打再好,皇帝也不待见他,詹不休要是聪明,肯定就要放下仇恨,去结识其他人,而他要是不聪明,那不就更不用担心了吗?单单天寿帝,就足够他喝一壶的了。
邱肃明只顾着在心里奚落别人,根本就没注意到,下马车的人里,有个戴着白纱的女子,她站在人群当中,由关娘子护着,前方又是一群肌肉虬结的军汉挡着她,因此,几乎没什么人发现她的存在。
但她,可是一眼就看到了几乎没什么变化的邱肃明。
当年,苏知府请邱肃明过府喝酒,当时娘子年幼,跑去前院,她也跟着跑过去了,只是看了一眼,当时,她未留心,可在年岁稍长一些之后,她立刻就把这人想了起来,从此,就再也忘不掉了。
两百万两,一百九十五万两,这个数字,要不是孟昔昭告诉她,她根本就不知道,当年罪名定的太快,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上了流放路,具体事由,根本没人告诉她们。
戴白纱,是孟昔昭的要求,这一路他都要求她戴着,同时,整日都在吃补品,什么人参燕窝,跟吃饭一样的吃,孟昔昭的本意,是不让大家看出来她的容貌变化,而此时,倒方便了她遮掩自己的表情。
关娘子第一次来应天府,正有些紧张的时候,她的余光突然看到苏若存紧握起来的双手,她本就瘦弱,这一紧绷起来,手背都发白了。
关娘子立刻不动声色的握住了她,慢慢把她的手指掰开。
苏若存一动不动的站着,微微调整呼吸,然后身体才慢慢放松了下来。
前面,两边的大人物已经开始客套了。
孟昔昭先从车驾上下来,然后太子再被他扶着,一同下来,大家看见孟昔昭跟他同乘一驾的时候,已经够惊讶了,等看到太子明显瘦了一圈、还略带病容的模样,他们又被太子吸引了过去。
所以,是真病了啊,不是装的?
闫相公带头问候太子,其他人也连忙跟上,孟昔昭朝人群里看了好几眼,发现真的没有他爹,也没有他哥,好不容易等到一个问候的间隙,孟昔昭才问:“闫相公,我爹呢?”
闫顺英呵呵笑道:“孟参政公务繁忙,和司徒相公等人正在为陛下分忧,孟大人不必担心,待你回到家中,便能见到他了。”
孟昔昭立刻笑着道谢,弯腰的时候,顺便撇了撇嘴角。
什么公务繁忙,再忙,难道还抽不出时间来见自己的儿子?分明就是被天寿帝扣下了啊,他们折腾、他们慢吞吞,天寿帝也来了脾气,从这种细枝末节上表达自己的不满。
估计这不是他唯一的招数,恐怕还有后招。
果不其然,闫相公紧跟着又说,陛下这两天身子不大好,一直在修养,今日便不见众人了,让大家先都回去休息,等陛下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说封赏的事情。
他都这么说了,别人还能说什么,当然是感恩戴德的领受。
而说着身子不好,可闫顺英临走的时候,别的都没提,只说他要把贞安罗带回皇宫去,严加看管。
他小心眼,孟昔昭却不能跟他一样,老老实实的把贞安罗上交,他的那帮特能吃的儿女孙辈,也全部打包过去,然后,他便在东华门前,和太子等人分道扬镳。
詹不休要留下整顿队伍,然后带着这群人去白虎门,孟昔昭则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闫顺英回过头的时候,恰好看见孟昔昭带人走远,乍一看,他那队伍,好像占据了一半的凯旋官员。
闫顺英:“…………”
这小子,真是迎风就长啊。
……
一边走,孟昔昭一边安排,贾仁良和王司理,由银柳和紫藤带着,去内城租个房子住下,而苏若存和关娘子,让金珠亲自送她们,去孟家的一处产业安顿下来,那房子也在内城,而且离应天府最为繁华的地段十分之近,孟昔昭说了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们,金珠意会了他的意思,立刻就去办这件事了。
石大壮不用说,他自己会回家。滕康宁惦记着自己的制药大业,孟昔昭发他一笔经费,让他自己租车去庄子。
最后,就剩下谢原和孟昔昭自己了。
他俩都住在内城的东边,只是一个在最内圈,一个在最外圈。
两人顺路,便一道走过去,路上谢原对孟昔昭说:“陛下是有意的不见我们。”
孟昔昭:“谁让咱们回来晚了呢,陛下那脾气,你也知道。”
谢原沉默,是啊,知道,心眼比针尖还小。
谢原忍不住的说:“我是担心,越拖下去,越容易生出事端来,咱们见不到陛下,可有人见得到啊。”
孟昔昭:“安心,他有他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
谢原狐疑的看着他,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而转眼,他们也来到了参政府住的这条巷子口,远远的,孟昔昭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激动的叫自己:“二哥!”
孟昔昭下意识的看过去,想往前走两步,他又记起谢原还在旁边,转过头,他刚要说什么,谢原已经知礼数的向他拜别:“孟大人,下官先走了。”
孟昔昭哎了一声,还想说,让他去自己家坐坐,不过,他可能也是着急回家看望家人,孟昔昭便没有强留。
快走几步,那边的孟娇娇已经冲过来了。
半年不见,孟娇娇似乎长高了一些,以前才到他的下巴,如今到嘴了。
孟娇娇也顾不上男女大防了,一头扎进他怀里,控制不住的抱了他一下,然后才放开他:“二哥,你终于回来了!”
孟昔昭揉揉她柔软的发丝:“你怎么出来了,阿娘她们呢?”
孟娇娇撇嘴:“阿娘和嫂嫂都在里面等着,我坐不住,才出来找你。陛下今日一早,便把爹和大哥都叫走了,他们本是要去接你的,你说,陛下他——”
孟昔昭赶紧拦住她:“小姑奶奶,有话咱们回去再说。”
他真怕孟娇娇这个口无遮拦的,突然石破天惊的来一句,陛下他怎么这么缺德啊。
这就是他多虑了,孟娇娇又不傻,不过,既然他不让说,孟娇娇也就闭嘴了,只是走之前,她又看了看刚才那个人离开的方向。
她疑惑的问:“二哥,刚刚和你一起走的人是谁啊?”
孟昔昭:“谢原,就是跟我一起上任的那个同知。”
孟娇娇哦了一声,然后又问:“那詹将军回来了吗?”
孟昔昭:“回来了,你问他做什么?”
孟娇娇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这不是为阿茴问一句么,我哥哥回来了,她哥哥却还在外面打仗,那多不合适啊。”
孟昔昭笑:“我看你眼里只有你的阿茴姐姐,都已经没有我这个二哥了。好了,赶紧回去吧,在家千日好,在外一时难,我现在就想回去,好好的睡上一觉。”
孟娇娇:“哎!没问题,你的院子,阿娘让人每日早晚都打扫一遍呢。等你醒了,你可一定要跟我讲讲,你是怎么从南诏逃出来的,我听完了,好去跟阿茴说呀!”
孟昔昭:“…………”
有姐忘了哥是吧?
第95章 眼光
跟孟娇娇一起回到家里, 孟昔昭顿时受到了全家女性的深度欢迎洗礼。
等孟旧玉和孟昔昂带着一肚子气回来,孟昔昭已经吃过两顿饭、三个下午茶,此时正坐在主院的西厢房里, 享受十几位丫鬟的共同伺候。
孟昔昭躺在长榻上,两个丫鬟给他捶腿, 两个丫鬟给他捏肩, 三个丫鬟从不同角度轻轻的给他扇扇子,还有一个丫鬟, 托着水果拼盘,上面摆了十几样时令水果, 而一旁, 另一个丫鬟捏起晶莹剔透的葡萄珠,便温温柔柔的往他嘴里塞。
孟昔昭连脖子都不用动, 直接张开嘴:“啊——”
看见这奢靡颓废一幕的父子二人:“…………”
奇怪,为什么感觉自己更生气了。
孟昔昭听到有人走进来,见到这两人, 他顿时惊喜的坐起来:“爹, 大哥,你们回来了。”
挥挥手, 让这些丫鬟全都离开, 孟旧玉看着端水果的那个丫鬟,还迟疑了一瞬:“这不是夫人院里的丫鬟吗?”
孟昔昭笑:“是啊, 阿娘说我一路舟车劳顿,太辛苦了,我那院子如今空荡荡的, 也没几个得力的人,她便做主, 拨了几个她的丫鬟给我,嫂嫂和娇娇也一样,其实我都用不着,我这人,根本不喜欢被伺候。”
孟旧玉:“…………”
把你下巴上的葡萄汁擦干净了再说这话吧。
好歹是死里逃生,孟旧玉和孟昔昂就是有话,在这天,也不得不憋回去,他们俩来到孟昔昭身边,都是男子,哪怕憋红了眼眶,也只是沉重的拍拍孟昔昭的肩膀。
孟旧玉苍凉的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孟昔昂则搂着孟昔昭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孟昔昭:“……”
你们还不如哭一哭,说点话呢,这样子他反而感觉更别扭。
把大哥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拉下来,孟昔昭知道自己让他们担心了,便当场立下保证:“爹,大哥,你们放心,经此一事,我长记性了,以后,我再也不往外跑了,就守在这应天府,守在你们身边,哪怕闯祸,也在你们眼皮子底下闯,决不让你们再为我担心了。”
孟旧玉十分感动:“你这个兔崽子,就不能不闯祸吗!”
孟昔昂连忙劝他:“爹,别动气,气大伤身啊,不如直接打二郎一顿。”
孟昔昭:“…………”
还不等他逃跑,谁知道,孟旧玉转过头,对着孟昔昂也是一顿输出:“你还好意思说!”
“你们两个,没一个省心的!要不是你落下把柄,陛下何至于在今日突然发难,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意气用事,不要意气用事,你听吗?那些人里,哪一个是好惹的,都跟苍蝇一样,你刚流点血,他们就一窝蜂的飞过来了!”
孟昔昂被训的低下了头,孟昔昭则听的一脸懵逼:“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陛下不就是让你们两个别来接我吗,难不成还有别的事?”
想起今日,孟旧玉就一肚子气,孟昔昂比他稍微好一点,便拉着孟昔昭坐下,把今日的事,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原来,自从南诏皇室被一锅端了,应天府这边,就没消停过。
虽说太子等人还未凯旋,但封赏之事,已是板上钉钉了,那贞安罗,还有他的孩子孙子们,全被抓了,剩下的南诏人也就如同一盘散沙,光内战,就能把他们直接耗死。
大家都知道,这泼天的富贵已经到来了,谁不想在其中分一杯羹呢。
文官各种递札子,表示自己有如何治理南诏城池的好办法,还表示自己的某某亲戚,正好闲着没事干,可以过去,大展拳脚。武将则表示,啃硬骨头我们啃不下来,可痛打落水狗,这谁不会啊,陛下,请一定要派我们过去!
文官中,以闫相公一系最为活跃,而武将中,以尚将军此人,最为不要脸。
尚西关觉得,此行的主将哪怕真让一头猪上,都是必然会大获全胜的,他多年未领兵,一怕吃苦二怕输,但这回是手拿把攥的,他还怕什么,天上掉馅饼了,他必须接啊!
但,因为之前他和耿枢密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他的提议,遭到了耿枢密的无情驳回。
说到底,枢密院才是真正的军务中心,尚西关这个骠骑大将军,只有在外出打仗的时候,才能体会到什么叫说一不二的乐趣。
走正经的毛遂自荐,这条路是行不通了,于是,尚西关只能想点偏门的,比如,去讨好天寿帝,给他送点东西,说点好话。
哦,这里,要提一下尚西关的发家路数,拍马屁,几乎每个朝臣都会,尚西关不算其中的佼佼者,他真正骚到天寿帝痒处的是,他特别会说人的坏话。
拍马屁是一门学问,说坏话其实也是,只是会的人太少了,说得过了,容易被发现自己在使坏,说得不够,又会让人觉得,你根本就不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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