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孟昔昭又垂了垂眼。
詹不休不如孟昔昭会做官,可孟昔昭,也不如詹不休了解这个朝廷。
詹不休婉拒了孟昔昭的邀请,没有入城,也没有歇脚,杀了一堆人,又绑了一堆人之后,他就带着自己的兵,连夜回吉州去了。
孟昔昭之前还不明白他怎么这么急,现在看了万知州的反应,才明白过来里面的弯弯绕。
文武之争,这是到哪都避免不了的啊。
抿了抿唇,孟昔昭也不打算再跟万知州提詹不休了,他要是提,估计这万知州还得再多想几层。
接下来二人就做交接,孙厚全毕竟是江州的人,他把人送回来了,便要由万知州处置,只是孟昔昭提了一嘴,这人道明了真相,将南诏人的狼子野心暴露出来,算是有功,功过相抵,便不要难为他的家人了,也别再折磨他了,判他一个斩首就是。
这是小事,万知州自然答应下来,而且因为交接完毕之后,孟昔昭就该走了,所以他的表情看起来格外的欣喜。
然而孟昔昭说,他要再多待几天。
“江州景色宜人,本官想再逗留几日,同时,把要递上去的札子写了,从这里发往应天府,总比在隆兴府发过去更便宜。”
万知州:“…………”
这俩地方也就离了一百多里远,骑马的话,不到半天就到了!
但他还能说什么呢,孟昔昭是天寿帝面前的大红人,管友三又是在江州地面上准备造反的,如今他的官职和小命,几乎都是拿捏在孟昔昭手里了,他可不敢得罪他。
甚至还拿出请他吃饭的名义,给他送了两个貌美如花的姑娘。
孟昔昭:“…………”
他的好色程度已经深入大齐人心,哪怕万知州都好几年没回过应天府了,也知道他的喜好是美女。
沉默半晌,孟昔昭不高兴的看向万知州:“这种姿色,也能出来陪酒?”
万知州愣了一下,“她们二人是江州城里赫赫有名的花魁啊。”
孟昔昭又看一眼那两个女子,面露嫌弃:“还不如我的丫鬟好看。”
万知州:“……”
他有点想骂人,但又实在骂不出口,只能挥挥手,让这两个姑娘离开,而这时候,孟昔昭仿佛是脱去了官员的皮囊,又回到了曾经那个酒囊饭袋的本性当中。
他笑眯眯的看向万知州:“我就知道万知州会是同道中人,毕竟有其兄,就有其弟啊。”
万知州:“…………”
胡说!我都好几年没纳过妾了!
可他不敢反驳,只能尴尬的笑笑:“孟知府说笑了。”
孟昔昭好像看不出他的不自在,还往他旁边凑了凑:“不过啊,我最近换口味了,像这种行院女子,乍一看是风情万种,可接触的多了,就会发现,她们哄骗人的手段都是一样的,对我说过的话,恐怕对一百个人都说过。那有什么意思呢,没意思,真是没意思。”
万知州听着他的话茬,总感觉他是有别的想法:“那你如今是……换了口味?”
孟昔昭哎了一声,“没错,知我者,万知州是也。”
万知州:“…………”
这个夸奖他一点都不想要。
一边在心里叫苦,他一边问:“那孟知府如今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他寻思着,这江州城里的青楼也不少,不管孟昔昭想要什么样的,他都能找来,大不了就是隐瞒一下身份嘛。
而孟昔昭对他幽幽一笑,端着酒杯,把万知州整个人都看毛了,才吐出一个答案来:“如今,还是官家女子,甚得我心。”
万知州哦了一声,刚要低下头,思考去哪给孟昔昭找,突然,他反应过来,噌的把头又抬了起来。
什么东西得你心?!
……
万知州简直惊呆了,好你个孟昔昭啊,趁火打劫是不是,居然把主意打到我女儿头上来了!
这也不怪万知州想歪,孟昔昭说的就是容易引起误会,而且万知州家里恰好有个年芳十四的待嫁小娘子,他这才以为孟昔昭是想要自己的女儿。
孟昔昭一脸懵逼的看着万知州面皮从浅褐色迅速变成涨红色,眼看着就要朝关公色发展了,万知州憋着一张脸,最后只憋出来一句:“你休想!!!”
他女儿就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可能嫁给孟昔昭这种人!
孟昔昭:“…………”
明白过来以后,他简直哭笑不得:“你想哪去了,我说的不是你家的小娘子。”
万知州还有些不信:“真的?”
孟昔昭这回是真忍不住了,直接对他翻了白眼:“自然是真的,我还要多玩几年呢,没想过成家的事情。”
万知州:“……”
默默的坐回去,万知州问他:“那你说官家女子,指的是……”
孟昔昭把酒杯放下,“我以前就听说过,江州这边,被流放的罪臣特别多,他们的家眷,也都跟着到了这里,在这定居了。”
万知州瞅着他:“是,城外有个采石场,附近住了许多罪臣家眷,城里的百姓还称那里是罪人庄。”
孟昔昭一听这个,眼睛瞬间就亮了,都不用再演了:“那,里面有没有姿色上佳的?”
万知州:“…………”
受不了了。
你还是个人吗。
罪臣或许是真的有罪,可罪臣家眷多无辜啊,这些人多是女眷和孩子,本就已经过得够惨了,如今还要被你这个缺德的盯上。
万知州这人有良心,但不多,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那边我也很少去,只是之前听人说过,苏家夫人国色天香,苏家小娘子,也是一等一的绝色姿容。”
孟昔昭眨眨眼:“苏家?”
万知州点点头:“就是苏万钧的妻女。”
孟昔昭又眨了眨眼:“苏万钧?”
万知州:“……就是天寿七年因侵吞赈灾粮,被抄家的真定府知府,苏万钧。”
他这么一说,孟昔昭就有印象了。
这人书里没提,但孟昔昭做修撰的那几个月,他也不是每天就会机械的抄写,没事的时候,他就翻翻过去的卷宗,看看应天府里这些年发生的大事小情。
一个知府被流放,已经算是大事了。
根据卷宗里面说的,苏万钧在当知府的时候,弄得整个真定府乌烟瘴气,民不聊生,真定府遭涝灾,朝廷下拨赈灾粮款二百万两,但发到灾民手里的时候,只剩下五万两了,闹到朝廷里来,天寿帝派人来查到底怎么回事,然后发现,就是这个苏万钧,胃口极大,一人竟然就侵吞了一百九十五万两的钱款。
天寿帝震怒,立刻命人抓住他,把他家里所有的钱财都找出来,却发现只有五十万两,剩下一百多万两去哪了,谁也不知道,怕是已经挥霍殆尽了。
天寿帝气的不行,当时就下令,要对苏万钧五马分尸,然而他晚了一步,苏万钧自知难逃一死,已经在牢里自杀了。
卷宗里把苏万钧的死状都很清晰的写了出来,他是用腰带,在牢房的房梁上,把自己缢死的。
这卷宗写的倒是挺详细,看起来也没有丁点的个人情绪,然而,只要是人写的,就肯定有偏向。
真定府这地方,曾经被三司使邱肃明管辖了将近八年,那时,整个河北都是他的天下,天寿七年,正是邱肃明在河北待的倒数第二年。
也就是说,真定府知府刚出事一年,邱肃明就乖乖回应天府去了,不再当自己的封疆大吏。
孟昔昭当时看卷宗,觉得有蹊跷,可他并没有深入的去调查,毕竟这知府已经死了,而且都死了快十年了,活着的人还排队呢,他哪有时间去看顾死了的人。
倒是没想到,竟在今日,又听到了这个名字。
孟昔昭感觉有点意思,或许他可以去那个罪人庄,看看这位据说特别貌美的苏娘子。
然而听了孟昔昭的话,万知州却摇摇头:“见不到啦。”
孟昔昭一愣:“为什么?”
万知州叹气:“去年隆兴府失守,南诏人冲到了江州城外,丁将军当时带着兵马顽强抵抗,虽说没有让南诏人进入江州城,可城外的百姓,还是遭了殃,罪人庄就在城外采石场那里,平日只有几个管事看守,南诏人来了以后,把还年轻的、看着顺眼的,不管男女,全都掳走了。这男子么,过一两年,应该还能回来,这女子……估计是没法再回来了。”
孟昔昭:“…………”
*
由于事情没办成,孟昔昭很是悻悻,但他依然留在江州衙门,只字不提要回去的事情。
而他发出的那封札子,快马加鞭,一日之后,就送到了天寿帝手里。
天寿帝看完上面的内容,很快,就怒发冲冠了。
……
“贞安罗,定是他想出来的毒计!”
贞安罗——即南诏皇帝,天寿帝此生最大的死对头。
书案上的东西全被天寿帝糊到了地上,秦非芒也不敢去捡,只劝他:“陛下息怒,好在孟知府已经提前发现了南诏的阴谋,那个叫管友三的,也已经认罪伏法了,实乃天佑大齐,天佑陛下啊。”
天寿帝听着,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但很快,他又生气起来:“不行,贞安罗此人,忒的可恶!你去拟旨,把孟昔昭叫回来,朕要亲自跟他问个清楚,才能放心。”
秦非芒愣了愣,外放的官员才出去几个月就被叫回来,好像没这规矩啊。
不过,在这里,天寿帝就是规矩,因此,秦非芒也没说别的,很快就应了一声,然后去找人写圣旨了。
顺便,他还派人通知了孟参政一声,告诉他,他的宝贝儿子,马上就要被陛下叫回来了。
孟旧玉得知以后,心情十分的复杂。
他是盼着儿子早日回来,但又盼着他别回来的太早了。
因为他回来的太早,就代表有事,而能跟他儿子牵扯到一起的事,多半都不是什么好事……
孟旧玉的心情十分忐忑,而另一边,东宫里,崔冶的心情,也不遑多让。
那一日分别,自己没有控制住情绪,以二郎的聪慧,怕是已然发现端倪了。
但他们之间隔着八百里的距离,崔冶就是想回去补救一番,也很难,更何况,他根本就不想补救。
被他发现了也好,毕竟凡事,不破不立。
他想的很理智,然而在听到属下来报,天寿帝收到隆兴府的札子以后,就立刻发了圣旨,让孟昔昭回应天府来,破天荒的,张硕恭从崔冶的脸上看出了一分紧张之色。
往日在心绪繁杂之时从不开口的崔冶,如今竟然还求助一般的问向他:“你说,他是回来见我的吗?”
张硕恭:“…………”
他诡异的看着崔冶,脸上好像写了很多内容,但沉默了一段时间以后,他还是摇了摇头:“属下不知。”
崔冶闻言,也微微抿唇,不再言语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