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霜举剑,剑锋靠近刺客脖颈,低声喝道:“不许声张,告诉我说你同党有多少,不开口,我就杀了你!”
伤口触剑,微用力,又流下一道深红的血痕。
麦达用西羌语咒骂了沈怀霜一声,恨道:“你要杀就杀个痛快!!!”
沈怀霜掀起眼皮,瞟了眼那人的眼睛,眉间微蹙。这一眼,让他想起攻城那里,他在胡格身边看到的那双眼睛,也是这样的蓝瞳,狠戾,孤高。
手起剑落,割过脖颈。
麦达双目睁开,还来不及呼喊,暗红血迹肆意流淌。他浑身开始乱颤起来,忙乱之际,他竟拼命摸索起身上绳索,手上忽然割过两道利刃,疼得他松开了手中火药。
沈怀霜冷冷望着他,又将剑锋逼近半寸:“独狼在何处?”
麦达眼神愤恨,见沈怀霜不松,道:“……炊兵营。”
话落,沈怀霜摁着这人肩膀,提着他脑袋,抬手,重重在兵器架上敲了一下:“我要听实话!”
那一下声音巨响,兵器震响,麦达龇牙咧嘴。
磕了这一下,沈怀霜嫌不够,又连带着磕了好几下,他敲得这人满头鲜血,找来了绳索,在这人身上捆了好几圈。
……
沈怀霜掀开帘帐,帐外,他正好看到途经的谢将军。谢寰谢将军少年意气,领兵外巡,此刻铁着面孔,有几分凝重。
“谢小将军。”
谢寰听到沈怀霜唤他,他回过头,一见沈怀霜手中拎着人,登时一惊:“先生?”
沈怀霜一五一十地将情况说了:“还请将军搜了这几处火药,多加提防,切勿声张。”
谢将军领命,转身走之前,又望了眼沈怀霜的手道:“先生,需要我现在去传医师么?”
沈怀霜摆手:“先清火药。”
他弃了麦达那把刀,背着无量剑,带着一队人前往刺客说过的地方。
众人面色凝重,行军路上,他们本就带了柴木,加上西域随处可拾干木,小队日日外出拾取,大军内不差这点东西,炊兵营要是烧起来了,火势难扑,首先遭殃的是人,其次是粮仓。
大赵军内森严,尤其是士兵居住的地方,白日夜里时时巡逻,混进来地刺客不便第一时间下手,也想得出这样的法子。
炊兵营在大军靠后的地方。
独狼可能埋伏在一处地方,也许穿着大赵士兵的衣服。
沈怀霜带人先去营帐下找火药,地方挖开,所幸还没开始埋东西。分头之余,他忽然看到身前有士兵而来,低着眉,不让他看清自己的脸。
帐外训练有素的几人,在大赵营帐外埋了火药。
训练有素,规模不小,显然有备而来。只是不知,这些人还有多少,如果这些炸药点燃,整个大营都会受牵连。
可那人偏不要命,死死抱住了他,引燃了身上的火药。
刺客爆发出复仇般的痛快笑声:“国师说的果然没错,就算是大能又如何,在中原这种地方,你们就和寻常人差不多。杀了你,西羌就不怕大赵了!”
沈怀霜面色一冷。
“砰”地一声,轰然巨响,尘烟炸飞。
“仙师!!!!”
第85章 燎原与深陷
钟煜回营帐之后,他下了踏雪马,周围将士林立,头顶红缨如枫。
将领见钟煜走过,纷纷抱拳行礼:“殿下。”
钟煜点头应过,眼前所见,人是人,篝火是篝火,竟全然不能和心境融合在一起。
他心中隐隐不安,等他清点完人数,再回过神来,指尖在掌心攥得生疼。
“殿下!营内有刺客!”骤然一声,钟煜心底不安之意顿生,那人的话语印证了他心底所想,话语道出,他浑身上下骤然一凉。
“从什么方位来的?”钟煜旋即接话。
“刺客在先生营帐处!先生抓他时,受了伤。抓了人就死了,看清了是胡格的手下。殿下!”
钟煜抢过就近的马,拉紧缰绳,扬起马鞭,骑着浑身通黑的马踏雪,调转方向,朝沈怀霜所在飞驰过去。
他走时在门口还留了两个守卫。
有守卫在,沈怀霜剑道造诣有高,对杀意敏感,怎么会受伤!
钟煜一路飞驰,下马前去营帐,险些绊了个踉跄,他勒紧了手里缰绳,问迎上来的侍卫,边走边用力撩开帘帐:“说情况。”
侍卫急促抬头,答:“那那、刺客是个死士,故意跑向军中大营!他点燃了怀中铁火炮,仙师出剑再快,在没有灵气的大陆,也与常人无异。所以,所以……”
那两声所以敲在钟煜心上,几乎嗡嗡作响。
侍卫答得磕磕绊绊,竟说不清前因后果,钟煜仅存的耐心也消耗没了:“你就在军中这样当差!”
侍卫道:“那刺客被仙师斩断臂膀,所以仙师虽然伤到了,但伤口在足上,皮外伤、擦伤居多,行动要拄拐,需静养几日。”
静养。
钟煜眉心狂跳,那瞬间怒火攻心,无数想法纷纷扬扬而来,一时竟想到了拿那刺客车裂,他也不知道原来自己深压着那么多恶劣的想法。
但他不能。
他不能那么想。
“警惕!检测到角色黑化反应全满,请宿主及时处理!”
营帐内,军医看过两轮,也换过几回药汤。
沈怀霜低头,耳畔突然响起了极刺耳的声音。
钟煜不大好?
沈怀霜抬起头,正对上了帘帐外人的视线。
钟煜站在夜色里,帐内昏黄的光拉长了他打在壁上的影子,他保持着打开帘帐的姿势,挡在风口处,就那样望着自己。那目光焦灼又坦承无比。
在这样赤诚的反应下,竟给了沈怀霜一种避无可避的愧疚感。
沈怀霜缓缓放下了白衣,忍着白衣擦过伤口的微痛,把他的双腿掩盖了过去:“我、已经没事了。”
年长钟煜那么多岁,他是钟煜的先生,本不应该让钟煜忧心,可他好像总是会给钟煜添麻烦。
“好什么。”钟煜没看他,眉心紧皱着。
沈怀霜提了两口气,勉强笑了笑:“我下来走两步给你看看。”
钟煜偏头望了过去,刚巧不巧,他刚才偏头的位置,正是军医给沈怀霜放的一副新柺。
沈怀霜抬头看去,对上了钟煜泛了红的眼睛,眼底冒着恨意,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别说这种混话哄我。”
沈怀霜岔开话题,故意道:“我出一点事,就急成这样。倒叫我半点看不到你在战场上的样子,我伤到了也不过三五日就好了。”
夜色里,钟煜的气息压得很低,就这墙壁上的那点烛火,沈怀霜近乎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青年前倾着身体,低眉,微微偏过头。
暖黄色的光在他眉头流淌过,那双眼睛在夜色里漆黑如空。
他今日身上穿的还是黑衣,头发束起,模样依稀是少年时,可他长开的眉眼,锋利的下巴,一切又都与少年时不同。
钟煜撑着行军床边的木桌,等了许久,道:“你让我看看伤口。”
沈怀霜止住他的手:“已经不妨事了。”
腿上多了只手,不由分说地紧攥着白衣,推了上去。白衣滑过脚背,白衣如丝缎擦过小腿,缓缓拉了上去,从足踝,小腿,膝盖。
膝盖处上落了殷红的伤,覆在里侧。
床榻上,白衣铺展了整个床铺,堆砌弯曲。
那一点窸窣的声音就像火药里爆开的烟火,钟煜心头一颤,呼吸就慢了下来。
沈怀霜的腿很长,白玉似的,这双腿既不纤细,也不粗犷,只是那条腿上伤痕遍布,青紫一片,也有仍在流血才处理过的深红色。
强烈的对比之下,钟煜微微后退一步,撑紧了木桌,只能说,情况远非想象中的鲜血淋漓,但这又能好到哪儿去。
钟煜偏过头,光影阴影打在鼻梁上,眉头微颦,整张侧脸锋利如刀削:“你有想过那炸药再近一寸会如何?”
沈怀霜面色冷静,答得平和:“也就是一些皮外伤,上药撑柺一两日,自己也就好了。”
钟煜开口道:“什么叫只是皮外伤。”
他与沈怀霜对视的刹那,手里那瓶药被他攥热了,捏在掌心出了些汗。
钟煜松开握紧的手,一股浓郁的药香顿时弥散在帐内,膏体莹润。
他顾虑到沈怀霜身上带了伤,不便大费周章地挪动,又往前几步,摊出手,奉上了手里那罐小小的药盒。
沈怀霜在指尖上沾了一点自己手上的膏体,揉了揉,等它化开了,抹了上去:“不用了,我刚刚上过药,用你这玉穗膏浪费。”
“我管他什么玉髓膏,金髓膏。用你身上怎么就叫浪费……你怎么不就想想自己!”钟煜这声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就没想过自己炸伤会怎么样?如果那弹药离再近一寸,你手还要不要了!”
沈怀霜:“我知道了。”
可这一回,他一反往常,垂下眼,没有去看钟煜的眉眼。
钟煜吞下那口气,一低头,脖颈上的勾玉离沈怀霜更近了,衣襟都快贴到他的发丝。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那腿上的红痕处,注视之余不免心疼,在遐想和关心这两条线之间,徘徊不定,心被烫了一样。
最后,那点旖旎的想法跑远了。
“我做不到的事情就不会和你许诺,可若是我立誓了,以后有我在的时候,不需要你总是冲在前面,也不要你一个人去应对。”
钟煜伸出手,轻轻抬起了沈怀霜的足踝。握着他小腿的掌心温烫,舍不得用力,轻碰在那里。另一只上手也是小心翼翼,擦过任何一个发丝大小的伤口,生怕有半分疏漏。
钟煜始终低头,半点没有去看沈怀霜的眉眼:“看你这样,我总会觉得自己极其无用,恨自己像个废物。总让你受伤,永远没本事让你安然无恙。”
沈怀霜收了收腿:“军中潜入刺客,本就防不胜防,你又何必揽在自己身上。这事本就错不在你。”
钟煜:“如今我不想也想了。”
沈怀霜:“那要是我说,不许你胡思乱想呢。”
他说话时带着气音,低声说了这几句话。话刚说完,足踝上牵扯上了伤口,疼得他不自觉地抽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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