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燕听了古平国的问话,点头道:“小人要是没见过李潇寒的神通,怎想得出来冒这魔头的名号?
那天正值蜀中八寨武功大较之日,八座寨中的头头脑脑一早便聚到了瓦屋山顶。
青城、蜀江……方圆百里,上得了台面的门派,全都派人来观礼。满满腾腾坐了二十几桌。
小人生来爱凑热闹,这等事情怎少得了我。
八寨中各选自选派人手,在木台上翻翻滚滚地打了一整日。
小人坐在最末一桌,旁边是一个癞痢头,好像姓姜,是什么山的山大王。
我们一边说说笑笑,一边看台上抡拳踢腿。
到了傍晚,山顶上亮亮堂堂地点起了几十只火把。
台上还剩下四人,那八寨的总寨主叫做云……云什么……”
林大业道:“那总寨主叫做云天高。”
武燕道:“啊对,他五短身材,偏偏起了这么个名字。”
古平国笑道:“你老兄也不如何英武,却偏偏姓武。”
武燕也不介意,道:“云寨主封了那四个人做‘蜀山四将’,每人赏了一领虎皮。
比武之后,自然少不了大吃大喝。我正眼巴巴地等着开宴,忽然一男一女闯了上来。
男的二十几岁,女的更年轻些。都穿着白衣。浑身上下没一点儿别的色儿,素净得就像家里死了人一样。
我后来才知道,原来这身孝服,是五凤帮的装束。”
米入斗道:“那男的是李潇寒么?”
武燕道:“就是他。不过当时咱们可都不知道这魔头的名号。
这对男女走到桌子,冷冷打量着云寨主。
云寨主心里肯定不痛快,可他也没发作,多半以为他们俩是哪个宾客带来的子弟,只道:‘来人,看茶。’
哪知那女子笑着说:‘云寨主,通元谷一别,好久不见啦。’
她话音才落,云寨主一颗脑袋便猛地转了半个圈儿。
三寸长的舌头正耷拉在自己的后脊梁上,脖子已经不知被他俩哪一个拧断啦!”
上官屏听了这可怖的情状,吓得轻轻一颤。古平国道:“你吓到我们小师叔啦!”
武燕道:“哎呦对不起。蜀山四将见老大死了,便一齐冲过去。
李潇寒手就这么一挥,他们便张牙舞爪地站在原地,一动不能动,蜀山四将变成了蜀山四僵。
我只道他会妖术,想要跑,可腿都吓软了。只好使了招“滚水过面条”,出溜到桌子下面去了。”
古平国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问道:”那女的是谁?”
武燕道:“容我先卖个关子,等下再说。
我在桌子下面软着,就听得‘龟儿子、瓜娃子、砍脑壳的损崽子’骂声四起。
片刻之后,又变作了一声声哀嚎。
接着听那女子道:‘大家乖乖地坐着,不要出声,不然就和他们一样。’
四下里的人声登时歇了。我在桌子下面,只听见火把呼啦啦地烧着。
那女子又说:‘那位钻桌子的好汉,也出来吧。’
我只好又爬回椅子上,眯着眼睛一瞥,这才看见场上横七竖八的好多尸体,有的胸口一个洞,有的没了头盖骨。
原来我钻桌子这屁大点功夫,这对男女便杀了十几人。青城派玄灵道长,武功算是高的,也横尸在地。
那女子举着火把,走到头一张桌前。这桌上坐的四人,全是丐帮的小头目。
她看了看第一个,说:‘在通元谷杀人的,有你一号。’
李潇寒随手一下,那人就断气了。剩下的三人心知不妙,想合力把那女的抓住。
可那姓李的魔头一挥手,三个人便一齐躺尸了。
我前面有个胆大的,掀起桌子背在身后,就往山下逃。
那魔头不慌不忙,拿出根竹箫来。喏,和我这根差不多。”
武燕说着,又从后领拔出竹箫耍了两下。
古平国道:“你这根还没扔哪,又准备骗谁?”
武燕干笑两声,将竹箫平端,拇指对着萧管一捺,道:
“那魔头便这么一下,逃跑那人便扑倒不动了。
他正趴在我脚边,我瞧见他背后那桌面上,开了个铜板儿大小的洞,就像用剑刺的一般。”
米入斗骇然道:“这是什么功夫?”
林大业道:“武林中原有一些罕见的神功,可以将真气凌空发出,利如刀剑。这魔头尚需以萧管相助,将真气汇聚成一线,这功夫想是还未练到家。”
古平国道:“我瞧这也没您的三清掌法厉害。”
林大业淡淡道:“武功无高下,功力有深浅。武林四途,力、气、疾、技,哪一门练到精深之境,一样的可以睥睨天下。”
他仰头望着天,回想了片刻,又道:“武兄,后来呢?”
武燕道:“那女子便这么一桌桌、一人人地看过去。
她看过一人,只要嘴那么轻轻一动,那魔头便是一下。
这一下也说不上快、算不得巧,可无论如何闪避,或是遮架,总是躲闪不开。
她嘴要是不动,面前那人就算是过关了。
场上的人个个都是好汉,便是被拉去砍头,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可在这大魔头手底下,却只有任其宰割的份,便似那砍头的刀子一直悬着,这滋味可当真不好受。
那女子转眼间便行到了我这一桌,我这才瞧清她的长相,唉……
老子之前可从没见过那么样的人儿,之后……菩萨保佑,让我奶奶的再见一回吧。”
他在林大业面前甚是谦恭,一直自称小人,此时突然口不择言,老子、奶奶,连串冒了出来。
古平国横了他一眼,林大业却不以为意。
武燕接着说:“她长得就像……小人才疏学浅,可不知该怎么说了。
我明知她只要多瞧我一眼,我这条小命,就去了一半。可说也奇怪,我竟巴不得她能多瞧我一眼。
咱们凡夫俗子,能被天上的仙女瞧一眼,搭上一条性命,那又有什么了?”
闻平邦本在前面带路,听了这句话,不由得回头瞥了一眼。
但见上官屏骑在马上,眼帘低垂,樱唇紧闭。火把映衬下,更增几分娇艳。
他偷偷咽了一口唾沫,心想:“难道天底下还有人比我这小师叔,长得更像仙女吗?”
古平国心中却想:“这姓武的好色不要命,和我那闻师兄堪称一时瑜亮。”
武燕接着道:“那女子只瞟了我一眼,便又去瞧我身边那个癞痢头,对他说:
‘我认得你,十二年前,你在谷里杀了三个人,对不对?’
我当时便闻到一股臭味,这家伙竟吓出来一泡大的。
那大魔头手一提,就要往他头顶拍下。
那女子却道:‘寒儿,这人十二年前放了我一马,便只折他三根指头好了。’”
武燕伸出一个巴掌,又把拇指、食指、中指蜷回去,晃了晃道:
“那癞痢头后来就变成这样了。我们这一桌是最后一桌,那女子在院墙上写下十六个字,嗯……”
他望了林大业一眼,忽的住口不言,似是有什么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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