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我们把工作地点设在了走廊。
我和白井面对面坐着,不停重复着刷淀粉糊贴和纸的步骤,直到白色的灯笼摆满了整个走廊,我们的工作也接近尾声。
“到时间了,”拨开围在附近的提灯,白井起身拍打着红裙上的白色纸屑,“剩下的这些就拜托你了,我去把食材拿回来准备午饭。”
“好。”手中的动作不停,半上午的时间足够我和淀粉糊气味和解。
少女提起裙摆小心的在提灯间穿行,在关门声响起后,整栋屋子重归寂静。
很快,在最后一个提灯骨架被和纸覆盖后,我的工作也宣告结束。
我扶着墙壁缓慢起身,体会着长时间久坐带给我双腿的酸麻感,原地跺了跺脚,在木板的惨叫中加速下肢的血液循环,麻木感损失了大半。
抬起头,提灯堆砌的走廊已经看不到地板,即使白井现在回来也难以涉过提灯海抵达厨房。
但为了早点享用劳累后的午餐,我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挪动着白色灯笼,好尽快在走廊上开出一条路来。
“入江?”兴许是我干的太入迷,以至于白井踩着白袜的脚出现在视线中,我才察觉到对方已经回来了。
她所在的玄关,正是我开辟道路的终点。
“我已经贴完了。”伸手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水,我向对方展示身后的提灯海。
“辛苦了,”她举起手中的袋子,“我去准备午饭,你好好休息一会。”
“我来帮你吧。”我追着白井的脚步来到了厨房门口。
“不用,今天不需要削皮,”白井先我一步走进去,反手按住了厨房门,只留出十几厘米的间隙探出头来,“去你午睡的那个房间休息一下吧,只有那间没有提灯。”
“饭做好了我会喊你的。”
抛下这句承诺,顺便剥夺了我说话的机会,白井主厨牢牢的把我关在厨房之外。
再次看到白井已在餐桌前,而被叫醒的郁美女士坐在我身旁,虽然她仍然时不时打哈欠,但精神要比昏睡前好很多。
“我下午还要出去一趟,”白井的手艺足以让郁美女士满血复活,在吃过饭后她叫住了我们,“我突然想起来今天下午要去查看场地。”
“所以,给提灯题字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老太太起身打开了一侧的柜子,拿出了毛笔和墨水瓶,“深月。”
“好的。”白井从对方手中接了过去。
“那么阿龙,”郁美女士面向我,在我忐忑又期待的目光中掏出了什么东西,“这是今天的薪水。”
没有神奇任务道具,只是装着钱的普通信封。
“我不用写字吗?没有什么我要做的吗?”薪水的重量和得到它的轻松程度成反比,握着它的我只觉着良心不安。
“阿龙,现在还不是用你的时候,”像是读懂了我的纠结,郁美女士出言安慰道,“过几天等夏日祭典那一天有你忙的。”
“不是我故意减轻你的工作,”她从口袋里掏出叠好的白纸,在我眼前展开,“这是你和深月昨天抄的,我看过之后还是觉得把提字这件事交给她比较好。”
在她手中是两张相同的白纸,同一种黑墨水所呈现出的字迹却是千差万别,与白井的娟秀和一笔不苟相比,我的得意之作勉强够得上整洁的及格线。
“放心吧阿龙,你是我们神社的王牌。”奇怪的运动社团称呼没有起到安慰作用,反而又给我的自尊心一次暴击。
在我心情好受一些前,还是离千鲸神社远一些比较好。
于是在送走郁美女士后,我霸占了白井在平台的位置,手里拿着昨天未读完的书,却半个字也看不下去。
最后只好对着大海发呆消磨时间。
“你好,这位先生……少年?”陌生的女声打破了寂静,我看向出现在神社附近的第一位访客。
“你是?”身穿职业装的年轻女人踩着半高跟鞋,她弯腰扶着腿站在平台边缘大口喘气,汗水把她额头的刘海分成几缕,巨大的单肩挎包迫使她的身体偏向一侧。
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爬山来神社的人,最起码要换成运动鞋。
“你好,”这位不速之客在听到我的问题后,如同条件反射般迅速挺直了后背,大步迈到我面前,“我是千鲸律师事务所的北川唯。”
“这是我的名片,请收下!”完美的直角鞠躬和双手呈送到我眼前的名片,这就是真实的社会人士吗?
被对方的气势所惊到的我僵硬的拿起了那张四方硬纸片,姓名和工作地址都能和她的自报家门对的上号。
左上角笑得有够标准的照片?我瞥了一眼已经直起身来的北川唯,嗯,同样标准的假笑,就是本人。
“你好,北川小姐,”我顺手把名片夹在书中,起身面向对方,“我是在千鲸神社工作的入江龙一。”
“你好,入江先生,”对方听到千鲸神社这几个字后,表情明显激动了起来,“请问郁美女士现在在神社吗?”
“没有,她有事外出了。”
“啊?”听到我的回答,对方愣在了原地,脸上经历了相当精彩的变化扭曲后,彻底陷入了暴躁。
“啊——我就知道郁美阿姨她会爽约,”北川唯捂着脸,不断有埋怨从指缝间溜出来,“我好不容易挤出时间来赴约,东西都带过来了,她还是放了我鸽子。”
“来之前给她打电话也不接,当时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已经不顾及我在现场,年轻的千鲸镇律师涨红了脸在平台走来走去,“没想到真的是这样啊啊啊……”
“下一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郁美阿姨怎么每次都这样……”
“神社建这么高干什么,我的脚快痛死了……”
我旁观着对方发泄的全过程,看着她声音由大变小,最后尴尬的沉默中与我对视。
“抱歉,入江先生,刚才是我失态了。”岂止是失态,我的脑子里现在还回荡着你暴怒的尖叫。
“能不能请你不要把刚才听到的话告诉郁美女士呢?”她哭丧着脸,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郁美阿姨要是知道我这样说她,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不会,我不会告诉神主大人的。”即使郁美女士知道了也不会做什么吧,毕竟我从北川唯的话中已经知道了是郁美女士爽约在先,再加上她把对方称为“阿姨”,大概是亲戚朋友之类的熟人。
“谢谢,非常感谢,感激不尽啊,入江先生。”律师小姐最后还是向我报以直角鞠躬。
“北川小姐找神主大人有什么事情?我可以代为转告。”说话方式已经不自觉的切换成白井模式了。
“不必费心,我稍后会给郁美女士打电话告知她的,”她谢绝了我的建议,“而且现在白井小姐正在神社中吧。”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了白井,她们认识吗?
“那我就先告辞了,”北川唯看了眼手机,匆匆向我告别,“下次见,入江先生。”
我报以白井式告别摆手,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平台。
“北川唯?”在我回到神社后,就把这次偶遇告诉了对方,白井一手握住毛笔,一手拿着名片读了起来,“我不认识她。”
她摇了摇头把名片递还给我。
“那她为什么提到白井你的名字?”
“说不定是郁美女士曾向她说起过我。”吸满墨汁的毛笔游走在提灯之上,留下了足以令人称赞的字迹。
“有这个可能。”我不着声色的看向角落,虽然白井端坐在桌前写字的场景格外赏心悦目,但总会令我想起自己“整洁”的落笔。
坐在白井身旁,相安无事的待了好一会,直到蓝发少女放下手中的笔。
“入江?”
“嗯?”
“已经过了五点了。”
“那么,再见?”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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