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晚饭,坐在我对面的爷爷放下碗筷,“现在是假期,阿龙没必要牺牲放松的时间去神社打工。”
爷爷回到家时,郁美女士已经离去,直到刚才奶奶才把这件事告诉他。
“阿龙想要零花钱,爷爷给你,”眼前的小老头洋洋得意的站起来,“郁美给你时薪一千日元,我给你开一千五。”
“你什么都不用做,每天陪爷爷去海边就能拿到这么多。”月月领养老金和退休金的爷爷出手阔绰。
“然后没几天就被晒掉一层皮,”奶奶似乎早就料到爷爷会这么说,她起身拽着爷爷向门外外走,“与其让阿龙一个暑假都陪着你这个老头子闹,不如让他去神社清净清净。”
“阿龙,你吃完直接回房就行,碗留给亮介刷。”留下这句话,餐厅就只剩我一人。
两三口下去,瓷碗已经见底,我拉开椅子准备回房。经过隔壁房间时,隔着门仍能听到奶奶数落爷爷的声音,没有驻足的我仅分辨出“深月”“郁美”这两个人名,大概还是在说我的事。
“当然要去啊。”隔着手机,母亲发表了她的意见。
刚回房间打开窗户,还没来得及坐下,母亲就发来视频通话的邀请,接起后我便告诉她神社打工的始末。
“我也同意,”父亲躺在病床上,忽略腿上的石膏绷带,整个人看起来已经恢复了精神,“郁美阿姨是你奶奶最好的朋友,还是看着我长大的,在她那里打工我也放心。”
我躺在床上,享受着自窗外吹来的凉爽夜风,听着对面的父母你一言我一语的嘱咐。
“龙一你第一次干要机灵点,别做完事情就在一边发呆。”母亲凭借着对我的了解,道出了我本来的打算。
“爸爸建议你找一位职场前辈,”从母亲手中拿到手机,爸爸略带严肃的面容出现在画面里,“跟在对方身边,多交流,观察他是如何完成工作的。”
“太夸张了,这只是普通的兼职而已。”一个苹果塞向父亲的嘴,制止对方传授职场心得的行为。
“没你爸说的这么严重,放轻松,”母亲从父亲手中重新夺回手机控制权,把对方从屏幕中挤开,“就当是体验不同的生活方式,只要你开心我们就支持你。”
爸爸在母亲身后冲我点头,他大口咬着苹果,靠动作来表达对我的支持。
“谢谢爸妈。”听着手机一端熟悉的声音,我对即将到来的第一次打工的忐忑不安也消减不少,“过段时间我再和你们打电话,我今天早点休息。”
“晚安,龙一。”“早点睡,儿子。”在父母的温柔的道别后,我挂断了电话。
简单的洗漱过后,我爬上床就进入梦乡,普通的一天在此终结,明天又是新的开始。
“嘀嘀嘀。”早早就骑着自行车等在山脚下的我听到背后传来喇叭声。
白色面包车停在我身旁,摇下车窗后郁美女士的脸出现在我眼前:“上车吧,少年!”
我看了眼时间,屏幕上的数字正好是8:40。
在对方的指点下,我把自行车塞到宽敞的后备箱中,期间小心避开了同在后备箱的水果蔬菜。
“咔嚓。”坐在副驾驶里扣上安全带,我紧张的把双手贴放在腿上。
没等我抬起头,郁美女士就踩下了油门。
面包车在空荡荡的环山公路上向上爬行,经过路两旁的树林时会带起一股股冰凉的风,我的身体向车窗倾斜,好让自己凉快一些。
“我在神社要干些什么?”行至半山腰,向上看去依稀能辨别出红色的鸟居,沉浸于凉风中的我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清点奉纳,发放御守和绘马,接待来宾,主持社务,协助做法……”
长长的一串令我头晕目眩,时薪一千日元果然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得到的。
“这些统统不需要做,只打扫卫生就可以了,”驾驶位上的人捉弄般瞥了我一眼,“基本没人光顾神社,我们只需要保持神社清洁就行了。”
“不过这些都是深月负责的,你见到她之后直接问她就行。”
“就这些?”
“神社的工作就这些。”说话间,我们来到了上山的石阶前。
把车停在附近的车位后,我和对方把后备箱的东西清理出来。
锁好自行车后,我双手各拎着一个袋子,跟在郁美女士身后,再次踏上了长长的石阶。
“你主要负责的并不是神社工作。”比起没走多远就开始暗中叫累的我,前方同样提着袋子的郁美女士健步如飞,甚至能明显感觉她在配合着我的速度而有意放慢脚步。
她察觉到我没有余力用来说话,便自顾自的继续开口:“神社有深月打点,而你的工作对象就是深月本人。”
“我一直很担心那孩子,”穿行于密林间,郁美女士背对着我,我尚不知晓她的表情是否和此时的声音一样混杂着忧伤,“她太坚强太独立了,有时候我看着她,明明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总感觉她和我存在于不同的世界。”
“所以我想,是不是因为我和她年龄相差太大才导致她无法对我敞开内心。”
“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唯一目的,”斑驳的树影间,老妇人停于三个石阶之上,“我从那孩子眼中看不到任何东西,她从不尝试和他人建立联系。”
我仰头望向郁美小姐,她身后不远就是我和白井学姐初遇的平台,蓝色的大海发出阵阵潮声。
“我一直认为人之所以能存活于世,源自不断和各种各样的人相遇所产生的缘。”
“与父母、朋友、爱人之间生长出的这些、会牢牢的把我们束缚于现世。”
“我在深月身上看不到她拥有这些,”郁美女士轻叹一声,“离她越近就越能意识到这一点。”
“神社在山顶,她也没有接触他人的机会,所以我希望阿龙你。”
郁美女士不断放低姿态,用恳求的语气说出最后一句话。
“希望你能和深月建立起缘,比我和她之间的距离更近一些。”
我那时没有意识到这段独白背后隐藏着多么沉重的过去和未来,只当是对方替不善言辞的白井学姐寻找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顶多感叹郁美女士对白井学姐足够上心,连心理健康都密切关注云云。
最后我笑着答应下来。
对话结束没多久,郁美女士和我一前一后到达了平台,我刚放下手中装满食材的袋子,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站在我身前的老人饱含高兴的呼喊:“深月!”
声音还未曾落下,她就把我抛在原地向大海方向走去。
我自她身后抬头,视线所停之处,正是与我第二次相遇的白井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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