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意想不到之人

    比赛结束了。
    全场灯光大亮，英文解说激动的声音响彻全场：“让我们恭喜中国队！他们在最后的决赛中以3：1战胜了韩国队，终结了韩国队从开赛以来一直保持的连胜！最重要的是，他们为为中国斩获了2018亚运会英雄联盟项目的金牌！”
    中国队这一次，在最为正式的世界级舞台上，向所有人证明，我们不是第二，我们是最强的！
    全场的中国观众集体爆发出尖叫，祁允喊得嗓子都哑了，她忽然转身一头撞进乐尧的怀里，伸手抱住了他。
    乐尧毫无防备，略微惊讶之下，下意识抬起手接住她。
    祁允趴在乐尧胸口。虽然乐尧表面上还是很冷静，但是祁允这一刻听到了他胸腔里心脏剧烈的跳动着的声音。
    祁允知道，乐尧也在兴奋，在激动，但是这些情绪都被沉淀在了他的冷静之下。乐尧没有因为喜悦而产生一丝一毫的懈怠，他没有因为拿下了这一胜而产生丝毫的懈怠。因为这一战的胜利，并不是他所追求的终点。
    祁允埋在乐尧胸口，闷声说了句，“赢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乐尧还是听见了。
    乐尧微笑着摸摸她的头，“嗯，赢了。”
    乐尧知道祁允哭了，眼泪都把他胸前的衣服给哭湿了一小片，隔着衣服都感到了温温的湿润感。
    乐尧掏了掏口袋，没找到卫生纸。他低下头，在祁允耳边问，“带纸巾了吗？”
    祁允摇摇头，然后破罐子破摔更加用力在乐尧胸口蹭了蹭，眼泪全蹭在了乐尧的衣服上。
    乐尧于是把自己的袖子也递过去，“来，换个地方，这里也能擦。好了好了别哭了，你这下不仅不用引咎辞职，说不定还能升职加薪拿奖金，应该高兴啊，笑一笑。”
    祁允闻言抬起头，看着乐尧近在咫尺的眼睛，忍不住破涕为笑。
    祁允手指擦了擦眼角，不好意思地嘟囔道，“我是不是妆花成了丑八怪？”
    乐尧凑近了仔细看了看祁允泪盈盈，微微泛着粉红的脸颊，“没有，很好看。”
    ……
    后台一阵忙乱，握手环节之后就是颁奖典礼。
    获得金牌的中国队、获得银牌的韩国队和获得铜牌的台湾队同时站在领奖台上。
    以前的电竞比赛上，捧杯的都只有冠军一支队伍，被击败的队伍黯然离场。可是，这次不一样。依照亚运会的规则，位于前三的队伍会同时在领奖台上面领取奖牌。
    镜头前，除了中国队喜气洋洋之外，左右两边的韩国和台湾队都是一脸阴云密布。现在所有人都觉得，也许黯然离场对失败者来说要更加仁慈一些。被迫在镜头前面仰视着胜利者，这才是最残忍的。
    国旗在中国国歌的奏响之下缓缓升起，所有人都肃穆望向国旗升起的方向，看着那一面鲜红的旗帜凌驾于一切，高高悬起。
    这是中国电竞史上应该被所有人记住的一幕。电子竞技终于作为正式的体育项目，被整个亚洲所认可。而中国队，摘下了亚运史上英雄联盟项目的第一枚金牌。
    ……
    升旗仪式结束之后，直播结束。工作人员们忙着打扫舞台，而获胜的队员们，和现场的粉丝还有工作人员在舞台中央抓紧合影留念。
    寰宇的队员们疯成一片，众人把吴越在空中抛了两次之后放下来，开始试图抓住周天宇也把他给扔到天上去。曾凡志被寰宇的队员给拉上了舞台，摆着一张臭脸瞪着镜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在高兴。王诗音难得一直保持着微笑的表情，安安静静站在一边，好脾气地和粉丝们合影。
    乐尧并没有加入他们，而是站在台下，微笑看着整个中国团队的人闹成一团。
    突然之间，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乐尧扭过头，看到凌霄站在自己旁边，脸色有点怪异。
    乐尧一眼就发现了凌霄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凌霄没说话，他抬起手，拇指戳了戳自己的身后。
    乐尧转过身，目光在人群中晃了一下，突然之间停在了某个不起眼的人身上。
    这个人穿着他和他记忆里面十分相似的白衬衫和黑色裤子，鼻梁上的银框眼镜似乎也和以前一模一样。
    乐尧猛然看向凌霄，一向平静的眼神在这一刻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
    凌霄被乐尧这么一看，有点尴尬咳嗽了一声，赶紧甩锅，“咳咳咳，祁允说让我把你爹一起请过来看比赛……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几步之外，乐尧的父亲站在人群里。他远远看着乐尧，嘴唇动了动，依稀是两个字“尧尧”。
    乐尧转眸看向父亲愣了许久，他似乎是吃惊又似乎是防备，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应该靠近那个人，还是应该扭头就走。这么多年之间，他一直下意识不想起这个人，但是再见到的时候，这个人的面貌在他记忆里却还是如此清晰。
    最后，僵持之下，乐尧的父亲主动向前走了几步，最后停在了乐尧的面前。
    凌霄这时候心里也有点打鼓，原本在舞台中央的祁允也注意到了这边发生的一切，赶了过来。
    凌霄赶紧向后退了几步，走到祁允旁边，小声问，“喂，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祁允也有点紧张地看了一眼乐尧的父亲。
    祁允是在前段时间听乐尧亲口说了自己和父亲之间的问题，那时候她就觉得，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儿，总要找一个机会让他们和好才是。这次乐尧带领国家队，代表国家参赛，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情。就算乐尧的父亲不懂电子竞技，亚运会的奖牌总是实打实的证明，证明电子竞技并不是他所以为的不务正业和浪费时间。这次亚运会，也许这就是最好的一个机会让他们父子之间能够解开心结，缓和关系。
    所以祁允就和凌霄偷偷合计了一下，把乐尧他爹给请来了。
    现在，国家队夺冠，全场都喜气洋洋，这种环境之下，难道乐尧和他爹不应该受到现场气氛的影响，来一个和好的拥抱吗？
    但是，祁允和凌霄明显估计错了，乐尧的父亲比他们想象之中更加固执和严苛，这一刻，父子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实在是令人十分不安，凌霄和祁允这时候心里也开始没底。
    乐尧看向自己的父亲，他沉默了几秒，最后只是平静而简单说了句，“您怎么来了？”
    乐尧父亲盯着这个十年未见的儿子，眉头紧蹙，神色严峻，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说出什么好话。
    祁允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周围全是中国来的记者，万一乐尧他爹说句什么不该说的，明天乐尧又要愉快登上头条《亚运冠军被父亲逐出家门》。
    祁允刚想走过去，把他们俩拉到一个人少的地方，但是她刚刚向前走了一步，就听到乐尧的父亲突然开了口。
    “你自己选的路……”
    乐尧显然有些警惕，皱眉看向眼前的男人。
    说乐尧没恨过自己的父亲是不可能的。
    他的手指是被他的父亲亲手打断的，从前，每次他的手疼到咬牙切齿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住会想起来他的手为什么会变成今天那个样子。
    虽然他刻意想要忘记，但字典砸在手指上的那一幕实在是很难从记忆里被抹去。
    他的父亲，不仅不允许他追求自己的梦想，甚至还间接毁掉了他的梦想。
    当年的乐尧不知道为什么父亲永远不肯听他的解释，不肯试图多了解自己一点，总是逼迫着自己走他所不愿意走的道路，所以最后他只能选择了逃走。
    但是，等现在乐尧自己来教育这群孩子的时候，他也发现了在他眼里无比正确的事情，在队员那里也许就不是真理。
    一个人的观念和思想，受到了他成长环境，他所受的教育，以及这个社会灌输给他的观点所影响。世界上很难有两个人是可以完全相互理解的，。在乐尧父亲的眼里，他给乐尧所规划的未来才是最稳妥可靠的。乐尧的父亲其实也没错，他只是想让乐尧变成一个和他一样的人罢了。说到底，这个人是孤独的，他只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和他最为相似的那个人。
    只是可惜，乐尧并不这么想。当年的乐尧年少气盛，而他的父亲又太刻板骄傲，他们并没有谁对谁错，却最终两败俱伤。
    ……
    乐尧的父亲抬眼看着乐尧，皱着眉头，冷冷说完了自己的下半句话，“你自己把它走完。”
    你自己选的路，你自己把它走完。
    乐尧显然没想到父亲居然会说出这种话，微微有些惊讶。
    这是对他认同吗？这是让步吗？
    乐尧在这一刻，忽然发现自己其实不够了解他爸。
    父亲虽然和乐尧的记忆里的模样似乎相差无几，但是仔细看上去，却是身量不再像以前那么高大，脊背微微弯曲，鬓角里也已经爬满了白发。当年这个让他永远喘不过气让他仰视的男人，这一刻，也已经老了。
    乐尧直直看向父亲，一字一句回答，“我从没有后悔自己选择的路。”
    乐尧的父亲微微颔首，他定定看了乐尧几秒之后，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大概也是心怀愧疚，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多年没见的儿子。
    ……
    祁允推了一把凌霄，凌霄赶紧说了句，“我送你爸去酒店，不用担心，回程票已经给他买好了。”
    乐尧拍了一把凌霄的手臂，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凌霄明白乐尧的不言而喻的感激。
    祁允终于松了口气。虽然她不了解乐尧的父亲，但是她知道，能养出乐尧这样儿子，再怎么严苛，也是明理的人。再怎么对乐尧不满，内心深处都是希望乐尧能好的，不然也不会对他寄予那么大的期望。
    虽然这次两个人似乎没有能够完全和好，但是总算是走出了相互谅解的第一步。
    乐尧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后，祁允忽然拉了他一把，“走，上台合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