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狄素的抉择

    狄素眉目一紧道：“怎会这样？确定吗？”
    “已和军部搭设在本星系边缘的深空塔台联系过，五天之前，我们所能捕捉到这四艘实验战舰的主动讯号便开始衰减，自今早起，更是彻底失去了四艘实验战舰的踪影。”
    自珍娜追随狄素以来，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气质卓然的巾帼领主露出略显紧张的表情，但见狄素扭过头，连声向妙玄道：“玄姐你有何看法？是否她们已被卡洛斯那老狐狸抓走了？”
    妙玄蹙眉想了片刻，摇头道：“应该不大可能，若是被罗伯特·卡洛斯麾下的舰队捕获，以丽影和清雯的能力，就算不能全身而退，起码也可向我们发回预警讯息。而且，以凯恩屠夫那自大张狂的性格，若是知道我们正在进行反物质实验或是未经允许擅离米克兰星系的范围，还不早就兴冲冲地上门问罪？”
    狄素心中稍安道：“那我们怎会丢失丽影她们所搭乘战舰的讯号呢？”
    妙玄道：“只有两个大致的可能，第一是为了避开卡洛斯伯爵的边巡舰队，丽影和清雯下令主动关闭了四艘实验战舰的应答讯号，从而实现通讯静默隐藏自己的目的。第二，你想想看，以她们所搭乘4艘改装后达到星球级水准实验战舰的亚光速巡航速度，已离开凤凰星半个月的她们，此刻最可能抵达哪里了？”
    凤凰星便是米克兰星系自治领的领地首府所在，十五天之前的深夜，当做出进行反物质实验的开会决定后，狄素还曾亲自前往凤凰星太空港，为肩负重任立即出发的丽影、清雯送行。
    而鉴于米克兰星系特殊的地理位置以及周边势力的强大，反物质引擎这种不能轻易示人的危险实验，自然不会在靠近北面美特欧联邦或是西南奥尔特帝国的星域进行，更不可能向东飞向凯恩公国的腹地，所以，为了保密和突然性，即便是出发之时，负责此次试验的丽影和清雯也没制定出最终的实验目标星域，狄素自然也就无从预先得知。
    想到这里，狄素冲珍娜道：“快去将塔台的资料调取过来，越详细越好！然后让军部负责通讯的姐妹分析一下航迹，推导出丽影她们现在最可能置身的星域坐标。”
    珍娜应了一声还未动脚，妙玄已伸手阻拦道：“不用这么麻烦了，等你们调查完毕，只怕已经晚了！而且...”妙玄露出自信的笑容道：“我想我已大致知道丽影她们现在身处何处。”
    狄素和珍娜对望一眼后，瞬间反应过来，齐齐看向妙玄，同声低呼道：“白虎碎墟星系带？！”
    妙玄点头道：“我若是这次试验的负责人，定然也会挑选这片终年宇宙乱流肆掠的地方，一来不会因为反物质能量的释放效应引来周边各国的注意，二来，这片碎墟星系带自带的宇宙能量乱流，恰好是避开一切监视手段的最佳屏障！”这金属头盖的古典美人玉容微顿，继续严谨地分析道：“而白虎碎墟星系带的能量乱流，也恰好可解释为何我们彻底丢失了那四艘实验战舰的讯号，因为依照时间和距离推算，尽管之前为了摆脱可能存在的追踪者丽影和清雯故意绕了不少弯子，但现在，她们多半已置身在这危机四伏的碎墟星系带内！”
    狄素心中一沉，难掩担忧地道：“只是如此一来，我们便无法通知她们取消实验，一旦这实验被发现，一切都将覆水难收。”
    “也不尽然，须知这些年河系诸强为了保持自己的优势军事地位，一直对星系级战舰标配的反物质反动机相关参数实行了严格的技术封锁。”妙玄摇了摇头，乐观地继续道：“因此即便是卡洛斯伯爵背后的凯恩国本身，亦不能独立进行战舰级反物质发动机的研制生产，而是按需向诸强的军贸部门求购。所以，若没有我这个内行的指导，我想光是反物质实验的前期准备，只怕也够丽影和清雯这两个门外汉忙上一阵了。”
    狄素将悬着的心放下道：“既然如此，我立即让茵兰带着我的亲卫舰队去寻找丽影她们，但愿还来得及！”
    “不不不，千万不能让茵兰统领的唯一精锐离开凤凰星，她们可肩负着保卫你和首府安全的重任哪！”听到狄素打算安排出发执行搜寻任务的首选居然不是自己，妙玄显然被一秒破功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但见这首席科学官上前一步，主动拉起狄素的手腕，表情夸张地道：“我可爱的领主大人，这个前去寻找她们的任务，你可一定得交给我！”
    狄素猛然醒悟过来，反手轻拍了这并肩作战亲密无间的首席科学官手臂一下道：“好哇，我算是明白了，你给我演了这么一出大动肝火忧国忧民的苦肉计，就是为了让我同意你出去浪一圈？”
    “浪？嘻嘻嘻...”妙玄发出一连串轻快的笑声，与之前判若两人道：“领主大人你可别说得这么难听，自跟随你来到这米克兰星系，我做牛做马地干了这么多年，却一次也未离开过凤凰星，别说是个大活人，就算是只宠物，只怕也快憋出病来了！”
    “憋就憋吧，反正玄姐你也不算个正常人。”狄素坚决地摇了摇头，抚摸着高出她一头的妙玄那泛着冷艳光泽的金属头盖，半开玩笑地道：“况且你这个聪明绝顶的脑袋，可是我米克兰遭受危机时最可靠的备用智囊，岂能让你随便出去冒险？”
    “呸！别给我什么高帽子！你简直比卡洛斯那老狐狸还毫无人性！我就算是个卖身给米克兰的长工，起码也该有个探亲假什么的吧？我要抗议！你这是对我的剥削和人身限制！我这次一定要执行这个搜寻任务！”
    “玄姐，你眼下最亲的亲人难道不是我吗？”洞悉妙玄本来意图的狄素，现在可谓吃准了她，强忍住笑意故意板起脸，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无情地驳回其要求道：“抗议无效，我劝领着全米克兰最高薪俸的院长还是死了这出去溜达的心思吧，毕竟我自己，自从当上这费力不讨好的领主，也多年没给自己放过假了！”
    妙玄听到此处心中不禁懊悔连连，为何自己不能把苦肉戏演得更长久一点，反而是过早地显示出想要出去透透气的初衷？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丢失大部分记忆的她虽然这些年一直在努力调整，试图让自己活得像一个各方面都正常的人类，但很显然，越是对自己的了解多上一分，妙玄就越是有一种寒到骨髓的错觉——尽管在肉身外形和内在基因上来说，她与大多数现存的银河系人类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分别，但是在许多思维方式和对生命以及宇宙的理解上，自己绝对是一个大胆超前且格格不入的异类。
    这也造成了当她在试图模仿和体验不同的人类情绪时，给人以反差极大形似精神病一般不好相处的印象。
    希望破灭却无可奈何的妙玄正想回到自己的科学实验舰去，珍娜却是微笑着拦住她，突然向狄素开口求情道：“领主，以我的浅见，此时派妙院长出行，显然比茵兰队长更为合适。”
    本来心意已决的狄素，露出意外的表情道：“珍娜你何时也跟露瑶一样成了妙院长的崇拜者和小跟班？我记得你可是一直在玄姐和丽影她们闹别扭时保持中立的和事佬啊。”
    珍娜不卑不亢地道：“领主还不了解我么？我恐怕是整个米克兰当前最没有个人情绪，凡事都以公务角度来考虑的人了吧？”
    狄素注视着麾下这金发碧眼的美人，点点头道：“你对自己的评价倒是很贴切，若非你处事公正又毫无私欲的特点，我亦不会力排众议，让你同时担任政务部和财政部两大实权部门的主官。”
    “谢谢领主的夸奖。”珍娜没有丝毫停顿，说出心中所想道：“我之所以认为妙院长比茵兰队长更为合适眼下寻找丽影她们的任务，自然是由玄姐和茵兰各自的身份职责所决定的。”
    狄素已回到办公桌后继续阅读起政务简报，头也不抬道：“继续说。”
    珍娜直奔核心道：“此次悄悄离开凤凰星主持实验的丽影和清雯也就罢了，毕竟在卡洛斯伯爵眼里，她们的表面身份，不过是米克兰没什么战斗力的警备舰队的中层军官，但茵兰的亲卫舰队虽然数量不多，却一向与你形影不离，她的贸然离开，怎会不引起卡洛斯那老狐狸的猜忌怀疑？”
    狄素翻阅文件的速度略微放缓道：“好像有些道理，继续讲。”
    妙玄当然观察到了狄素这一细微的动作变化，心中亦重新升起希望之火，将感激的目光望向珍娜，似乎在说，加把劲啊姐妹，这一趟能不能成行，可就瞧你的了！
    对狄素日常决策有相当建言能力的政务官珍娜，对妙玄将迫切心境展露无遗的表情自然看在眼中，这金发碧眼的佳人微微点头后，语气郑重地向狄素发出反问道：“而且，退一步说，就现实的条件而言，妙院长的生命号，可是咱们米克兰星系最快的飞船了吧？即便是在米克兰星系内部装备最精良的亲卫舰队，在战舰级别和远航能力上，亦绝对不可和生命号相提并论。”
    狄素当然明白珍娜这番话的含义。
    尤其是第二点，的确是她这个对星舰知识不怎么在行的年轻领主之前差点忽略的重要细节。
    在当前河系各国给各类战舰飞船的等级划分上，公认最为关键的两个参数，第一是驱动方式，第二，是最大航速。至于武器装备和防护能力的发展上，至少同级别战舰的差异不会很大。
    简单来说，轨道级的动力来源是粒子引擎，最大航速为亚次光速。星球级的动力来源是中微子引擎，最大航速为亚光速。恒星级的动力来源是暗物质引擎，最大航速为准光速。
    以上三种级别的战舰飞船，都只适合星系内部的战斗或航行任务，但任何两个级别之间，所能达到的航程和航速，绝对是天差地别的。
    此处不得不提的是，之所以丽影她们宁愿顶着巨大的风险，也想要进行反物质引擎实验，便是因为，只有掌握了这种技术，才可在引进无望的现状下，自主生产出以反物质为动力源，航速达到超光速，综合性能在恒星级之上，可自由进行跨星系航行的星系级战舰！
    “只有装备星系级战舰的舰队，才有星海决战的话语权！”——这是当前银河系各**部公认的真理。
    至于超越星系级，理论上可带领人类首次飞出银河系探索其他星团的河系级战舰，目前宇宙各大强国虽然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暗中研究，不过由于未能解决可靠的长程动力来源问题，因此全河系也还没有一艘河系级战舰的实物生产出来。
    这倒不是说河系级飞船不能安装星系级的反物质发动机，只是，即便是星系级所能企及的超光速航行，若不能在本质上大大提高单位时间内的航速，那么，对两个河系之间动辄以几百万光年计算的遥远距离，也堪称是远远不够的。
    毕竟整个银河系的直径，也才10万光年而已，人类的寿命，即便以当前银河系顶级飞船星系级的超光速航行手段，要抵达另一个河系，也需要漫长的几百万时间。
    时间，相对宇宙本身而言，似乎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但对堪称昙花一现的人类个体短暂的寿命来说，恰恰是将当前人类文明制约在银河系内部无法向外扩展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因为自超光速航行成为现实，即便通过数千年的不间断探索，使得当前掌握银河系霸权的人类文明已经对银河系大部分区域有了相当的了解，但人类物种的自身寿命，却仍旧是没有太明显的提高。
    可以预见的是，若将来银河系文明想要进行跨越式的发展，只可能寄希望于两种方式——提高人类个体的寿命或进化为更高级可忽略时间成本的生命形式，亦或在某个因素的效应下科技大爆炸，生产出可瞬间贯穿茫茫星海的河系级飞船来！
    回到狄素所要面临指派谁更合适的抉择上来说，以茵兰麾下亲卫队星球级战舰近似于目前四艘失联实验战舰的巡航速度，很可能等她们好不容易避开卡洛斯伯爵的眼线飞到白虎碎墟星系带，已经又是大半个月之后了。
    而在当前不容乐观的情势下，半个月，已可能使暗流涌动的米克兰星系发生太多无法控制的巨变。
    不论这种巨变的导火索来自米克兰的内部还是外部，目前茵兰所指挥的最精锐亲卫舰队，将是狄素最可依赖的重要武装力量。
    但作为妙玄实验场地的生命号就不一样了。
    毕竟生命号可是全米克兰唯一一艘可达准光速航行的恒星级飞船，拥有远超亲卫舰队星球级战舰的航速与航程。如若能让妙玄带着生命号出发，不但可轻易避开卡洛斯伯爵麾下边境巡航舰队的星球级飞船，更可大大缩短找到丽影一行的时间，提高不发生异变的概率。
    想到此处，狄素也不得不承认，珍娜的判断和建议，的确是更合理的，可她的心中，却总有一种隐约的不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