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愧意又瞬间占满了怒火空出的位置。
想要唤回一个怒火攻心, 理智全失的人, 狠狠给他一巴掌将人打醒, 无疑是最好的做法。
可师尊舍不得打他, 只能出此下策。
凤目幽寒阴晦地看了眼前人半晌, 绝尘道君翻过身,侧身支起头,另一只手轻轻抚过方才亲吻的地方,温言中混着一缕寒沙:“再睡会,我陪着你。”
陆续摇了摇头。过了一会,条理不清地含糊说道:“师尊,我……,他们……”
“这事仙门尚在调查,结果没这么快。”俊美凤目半垂,“凌承泽送来了他们的骨灰,你打算将他们葬在何处?我帮你安排。”
陆续一愣,缓缓闭上眼,又将手臂盖在脸上:“我想自己来,不必劳烦师尊费心。”
温雅嗓音冰冷低沉:“好,随你高兴。”
***
深木林中不知何时下了一层薄雪,老树枯枝偶尔被雪重折断,发出一声咔擦脆响。
这里是陆续和薛松雨相遇的地方,也成了他们分别的地方。
薛乔之或许很想来看看,可惜他此生和这里无缘。
陆续本以为,他踏入此处,过往的回忆会如画卷一般,于此地浮现。
这里有他在乾天宗几年间最愉快的回忆,他应当会见到过往的身影,听到往日的回响。
然而什么也没有。
只有他一人独自立在雪中,四周万籁俱静。
他自嘲地勾了勾嘴,在往常他和薛松雨爱坐的那颗老树边,挖了一个坑,让二人长眠此地。
做完一切之后,他默默走向下山的方向,独自踏着平整的山道,走到山下的乾元镇。
镇里还是深秋,秋高气爽,人来人往。
圆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1)
城镇的热闹,并未因为十万里之遥的另一座城的惨剧,出现任何改变。
陆续心不在焉走到此前薛松雨和薛乔之租住的院子。
院里和他上次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不同。
他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久到恍如隔世。然而仔细一想,距离他们分别,还不到二十天。
十多天以前,在这个地方,薛乔之握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将性命交到他手上。
剧烈跳动的心脏带来的温度,让他鬼使神差接受了。
倘若他当时没答应,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们也不会死。
都是他的错。
空荡无人的院子,天井的深空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不敢久待,逃离似的快步走出院门。这个地方他大概再也不敢来了。
他又去了王记糕点,发现修士不用再和凡人一起排队,生意也冷清了很多。
提着一盒糕点一壶酒,陆续独步回山,再一次来到深木林。
都说借酒浇愁,本以为喝醉了心里会好受一些,一壶酒喝完,还没醉。
雪地忽然传来漱漱细响,一道人影走到他身后。
陆续缓缓回头,语气毕恭毕敬:“前日多有得罪,还望师叔见谅。”
平日意气风发的轻狂身影骤然一顿。
方休忧心忡忡地前来,冷漠疏离的态度却霎时点燃一股情焰妒火。
烧得他几乎压制不住,想将眼前人按在此地,毫不留情地侵入。看他在自己身下愤怒挣扎,痛苦哭泣,再将自己深深留在他体内。
若是无法得到心爱之人的喜和乐,那就侵占他的怒和哀,也好过漫不经心的疏远恭敬。
劲长手指紧捏成拳,指尖在掌心划出渗血红痕。
清越的少年声线冷声问道:“小曲……陆续,你喜欢他吗?”
陆续静默半晌,摇了摇头。
他和薛乔之最初的相逢,源自薛松雨口中。
那并非这几年听得最多,却是印象最深刻的名字。
很早以前薛松雨就曾提过一句,陆续给她的感觉,和她记忆中的薛乔之有些相似。
所以陆续明白,她将对薛乔之的亲情,转移到了他身上。
这几年,他也希望,那不知在何处的薛乔之可以安然无恙,并且早日出现。
当那晚他见到对方时,心中的欣喜若狂想必不比薛松雨少。
只是没多就,他就被气的七窍生烟。
他真正和薛乔之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不知因为和薛松雨相似的那张脸,还是和自己相似的神情,对方给他的感觉,和薛松雨一样,可以完全信任。
尤其当他的手按在薛乔之心脏上,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捏碎的时候,他清楚的知道,这颗心的确完全属于他,他也可以全心全意将后背交给他。
可惜这份难得的信赖无缘维持多久。
“他成日骂我脑子少根筋。没给过我一天好脸色。”
他还得忍气吞声,舍命护他周全。
精妙薄唇微微扬起:“可他是我一见如故的好友。”
方休紧捏的拳头缓缓放松。他还是只想见到心尖珍宝的喜和乐。
二人在树下静立良久,直到夜雪飘落。
***
和冬日的深木林相距不到半里路的陵源峰,依旧春意盎然,鸟语花香。
陆续把自己关在了房里。如今,他再没多大必要,顶着师尊的不悦离开尘风殿。
寰天道君似是担心他,带着于兴和徐婉前来探望。
师尊也破例准许二人进入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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