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样毫无避讳直视师尊,简直是大大的不敬。
他急忙垂眸,拍起马屁:“师尊丰神俊逸,皎如日星……”
绝尘道君冷笑了一声,几不可闻小声低语:“可还是动不了你的心。”
陆续没听清他说什么,但觉得他全身散着一股凛冽的寒气,看上去心情十分不悦。
……他又做错什么,把师尊惹生气了?
不应该啊,师尊对他那么宠溺,平时溜须拍马,效果良好。
唯一的可能,师尊今日因为别的事情,心情本就不太好。
“过来,”绝尘道君朝他勾了勾手,“坐到为师身边来。”
陆续乖顺地答了一声“哦”。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不是因为自己失宠。
“你坐这么远干什么?”爱徒坐到长椅另一侧,绝尘道君无奈叹了口气,强敛了由淡愠生出的寒凉,细长手指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坐这儿来。”
师尊今晚心情不佳,陆续一言一行更是乖顺。
他挪到对方身边,低眉顺眼地正襟危坐。
无人说话,淡色灯光浅照着长椅上看似并肩的两道身影,窗外投入的清寒月光却将影子拉扯的背道相向。
绝尘道君一手伸得笔直,搭放于椅背,手指在木缘上松了又紧,青筋毕露的手终是未敢伸向前方清瘦的肩臂。
房中沉谧了大半刻,清雅幽音才开口打破疏冷沉闷的死寂。
“阿续,你就没什么想和为师聊的?”
他有!陆续心知对方今晚心情不佳,一直颔首低眉不敢说话,生怕哪里没做对,火上浇油。
这个问题他方才就问过,师尊没答。
此时再次一问:“师尊,那个施咒者现在真的没办法找出来?”
话音一落,怎么感觉刚消散一点的凉气又起?而且比刚才更冷?
绝尘道君小声冷笑:“你道心倒是坚定。”
人暖如玉,心冷如石。
“有。”
不愧是师尊!陆续喜上眉梢,对他的崇拜更深。
“我上次说的话可还记得?”绝尘道君拍了拍长腿,“坐过来,叫我一声闻风我就告诉你。”
陆续倏然心惊。
他终于知晓,今晚师尊为何心情不佳。
岂止不佳,光风霁月的师尊今晚举止反常,甚至可说心情恶劣,强忍着一股怒气。
——他又在思念心中明月。
或许在许多年前,师尊和深爱的那位前辈,也曾如同今日,在某个地方一同处理某件俗事。
师尊喜欢四处游历,那位前辈想必也陪在他左右。
二人携手同游,白日为天下苍生四处奔走,到了晚上,就在一间安静雅致的房里缱绻缠绵。
那位佳人就跨坐在他腿上,二人耳鬓厮磨,或讨论遇到的奇闻怪事,或尽诉情丝衷肠。
一夜尽话巫山夜雨。
……糟了。
自己真是被《戏春风》带歪。
怎么又开始编排起师尊的风月情/事。
陆续一边在心中默念罪过,一边拉回浮想联翩的游思。
又不免再一次唏嘘感慨,多好的一对鸳鸯眷侣,却偏偏情深缘浅相爱莫及。
若是那位明月仍在,师尊此刻便可拥佳人入怀,春潮带雨享受一刻千金的风月。
而不是对着自己这个废材徒弟,满腔愁情无处发泄,积郁成殇。
“又在想什么?”绝尘道君低沉的嗓音在银月流华下更添一层霜寒,浸染上一丝极淡的阴沉冷笑,“怎么,不愿意?”
“师尊,”陆续垂眸,悦耳音色乖顺又清冷,“弟子不敢。”
他怎么敢直呼师尊的名讳。
师尊今日心情恶劣,他更得谨言慎行。
他入门两年多来从未见师尊如此生气过,要是哪里又没做对,他这个半路捡来的徒弟,恐怕就会因为失宠,连夜就得赶回乾天宗,卷起包袱滚蛋。
绝尘道君蓦地一怔。
抿嘴沉默了片刻,冷冽的声音又回复了一丝柔软:“……为师吓着你了?”
倒不是吓着。陆续心道,只是师尊因为怀恋亡妻,心情不佳,他又没办法做什么。
只能在一旁唯唯诺诺,木桩子一样杵着。
怕对方看了更心烦。
现在就得卷起包袱滚蛋。
“阿续,”咄咄逼人的凌戾盛气总算软了下来,“今日是为师的不是。”
温声雅言轻叹了一口气,细长手指挑起爱徒一缕耳边鬓发,缠绕指尖:“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
陆续恭敬起身,墨发从对方手中滑落:“弟子侍奉师尊就寝。”
绝尘道君也起身,轻柔抓过稍一用力就能捏碎的白净手腕,将人带至床榻边:“你睡里面。为师睡外侧。”
啊?陆续蓦然惊得睁大了眼。
他刚进门的时候就扫视过房内,里面只有一张床。
楠木雕花,宽大豪华,睡三四个人都绰绰有余。
他早已想好,师尊睡床榻,作为侍奉师尊起居的徒弟,自然是睡方才坐的那张罗汉椅。
怎么能僭越,和位高权重的师尊同塌而眠?
何况他也不习惯和别人同睡一席。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挨得太近,给予反应时间的安全距离不足,无论敌友,都会让他生出一种仿佛随时都会被攻击,被夺命的危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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