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看到于兴书架上的《戏春风》,忍不住拿出来翻看?”陆续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将心中无可奈何的愠怒压下,面无表情问,“当时于兴房内,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最异常的就是这本《戏春风》!”张穹依旧激动地说个没完,“它上面写着贰零贰壹,是最新的一期,我都还没看过。”
他没想到竟然出了新的故事,压根管不住手,即刻就拿出来翻阅。
怀着满心期待,朝圣似的将书打开,里面的内容让他瞬间傻了眼。
并非翘首以盼的陆续和陵源峰三尊者不得不说的故事,居然是魔门的修炼功法。
他又像邀功似的,朝相逢却不识的陆续自豪道:“陈棋师兄不爱看风月话本,从书架前经过都没发现。还是多亏了我。”
陆续再次无奈深吸了一口气,将心绪转移到全神贯注的思考中来。
若是伪装成一本普通的书籍,这些搜查的弟子心不在焉,潦草扫一眼,不一定能发现。
特意将书皮换成《戏春风》,还是大家都没看过的最新内容。搜查的弟子难免心痒好奇,一旦拿出来翻看,定会发现其中玄机。
现在已然能够肯定,于兴必是遭人陷害。
若是自己的东西,谁会用这么惹人注意的书皮做伪装?
分明就是放在那里,明目昭彰地叫人来发觉。
而且混入的时间不会太久,就是这几天的事。否则如此显眼的东西,于兴自己会发现。
可惜还是不清楚,究竟是谁陷害了于兴。
能问的都问了,没能再有收获。
陆续朝二位师兄告辞,打算离去,张穹却将他叫住。
“这位师弟的容貌如此卓绝,依我之见,必不在那陵源陆续之下。”他瞥了一眼陆续腰上挂着的峰主金令,谄媚的眉眼都快挤到一处。
“我自入门以来,从未见过峰主将令牌交给别人,”他举起两只手,将大拇指按在一起,挤眉弄眼,意有所指,“师弟何不看看《戏春风》,也学学陆续勾人的手段,说不定……”
他嘿笑一声:“若是师弟也能像陆续那样,凭着美貌将峰主拿下……”
“苟富贵,无相忘。”
相逢却不识的寰天峰主和陆续各自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唉,怎么还摔门呢?”张穹一脸莫名地看着被大力推的巨响震天,微微颤动的门板,好意朝离去的美貌师弟大声提醒,“据说峰主喜欢温柔雅意的。”
白靴踩踏在光华如镜的青石板上,倒映出轩然潇逸的清瘦身影。
陆续早就知晓,宗内同门们厌恶妒恨他,但今日才知,他竟然成了喜闻乐见的风月话本主角。
五味杂陈,啼笑皆非。
他无奈地仰天长叹一声,罢了罢了,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有安慰自己放宽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把酒临风,宠辱皆忘。(*)
刚调整好那颗只装的下泾渭分明的厚恩和深仇的心,正打算考虑下一步又该怎么办,忽然听见一声微沉的低问:“闻风他们,真的将你视作……你时常受他们欺/凌?”
陆续一口老血,几欲和一句朝对方祖宗的问候同时喷涌而出。
他是没少遭秦时的鄙夷蔑视和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但绝非话本中那样被他们当做娈宠。
就算是玩弄,也是他调戏方休!
“柳峰主,”清润嗓音拢上一层凛冽冰寒的讥嘲,“您老人家不会身居高位太久,惯看风雅,见了点什么低俗风月就当真了吧?”
冷音顿了顿:“即便你不相信我,也应当清楚师尊的品格。”
绝尘道君有匪君子,光风霁月,怎么会容忍门下出这等帷薄不修的荒/淫之事。
这声极尽疏离冷漠的“柳峰主”让柳长寄心尖蓦然一震,彷如被一根柔软的尖刺钉入,伤害不大,痛感却极其尖锐。
他沉默片刻:“是我失言。但你并不了解闻风。”
权倾天下的上位者,连道歉都是这么的轻飘敷衍。
陆续冷冷一笑:“我确实比不上柳峰主和师尊相识多年,情深义重,彼此了如指掌。”
“但这并不妨碍我对师尊的尊敬仰慕。”
他和绝尘道君无亲无故,对方不仅救了他的性命,更对他照顾有加。
师尊情至义尽。
他此生所愿,唯有报恩。
柳长寄蓦然一怔。
他不了解陆续,他被闻风带到乾天宗还不到三年。修士寿数绵长,百十年,也是须臾即瞬的石中火梦中身。
那日闻风开坛讲道,陆续和他门下弟子起了争执。
他察觉到陆续身上一点奇特之处,才对这个闻风成日带在身边的徒弟生出几分好奇。
可这并不妨碍,他将他放在了心上。
那点微小的兴趣,如同一颗毫不起眼,却生命力极盛的种子,一旦在心隙中扎根,就吸取着他的心尖血液疯狂生长。
等意识到时,早已根深蒂固,结成罗网,将他的心禁锢在牢不可破的情丝囹圄中。
柳长寄哈哈大笑起来。
陆续,这人可真有趣。
寰天道君又突然发什么疯?陆续心中讥谤。可他有求于人,对方也毫不吝啬地给予帮助,终是欠了一个因果人情。
没必要因为一点口舌之争惹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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