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的圣旨已经到了陌云城的城外,可负责此事的太监却停下了马,在城外的一间路边茶铺坐了下来。
“公公,已经在城外了,为何忽然停了下来?”护卫的侍从是个年轻的金吾卫,站在年长太监的身后,困惑地说道。
“一路辛苦了,来,喝杯茶。”年长太监叹了口气。
年轻的金吾卫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年长太监面前坐了下来,太监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给面前的年轻人倒了一杯。金吾卫急忙接过那茶杯,他听说过这位公公,在宫里当差多年,颇有名望,这些深宫里的大太监,往往心机阴沉,不好接触,但是这一路赶来,金吾卫对这个年长太监的印象倒还不错。他喝了一口茶,继续问道:“公公,咱们……”
年长太监轻轻挥了挥手,止住了金吾卫的问题:“都已经赶了这么久这么远的路,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年轻的金吾卫也算是有几分眼色,总归是没有问下去,仰头将那茶水一饮而尽。
年长太监却喝得很慢,一口一口,似乎在细细地品位,他在宫里当差四十年,上等的茶叶喝过不少,对这路边茶铺的茶却又会有什么兴致,他之所以不进城,不过是……害怕。
“你家中在天启城里不是很有地位吧?”太监忽然问了一句。
金吾卫愣了一下,随后苦笑了一下:“公公是如何看出来的?”金吾卫一般都是天启豪门官阀之子最喜欢去的地方,一来虽然从军,却不用上战场,不用担心丢了性命,二来身处皇城,圣恩隆厚,晋升总是最快的,很多人都把这一步当做一个台阶,而他这个位置却是家人拖尽关系,花了不少钱才求得的,因为家世平平,平日里在金吾卫中一直受到排挤和鄙视,有好的差事也从来轮不到他,只有这一趟的差事,是顶头上司直接指派的。
太监叹了口气:“若是有好的家世,又怎会讨得这样的差事。”
金吾卫心中一惊,问道:“公公何出此言?”
那太监却已经不理他了,自顾自地又喝了一杯茶:“若不是师父当年斗不过那大太监,我也不至于沦落于此啊。不知情的见一面,叫一声公公,也算尊敬,可到头来,还不是被推出来送死。”
金吾卫越听越是困惑,也越听越是心惊:“公公……”
“走吧,去见见百里侯爷。”年长太监站起身,笑道,“你知道我们见的这位侯爷当年有一个绰号吗?”
“什么?”
“杀神。”
镇西候府。
燕南飞和燕镇南正在堂间等待,他们方才知道一位来自长安城的大太监进了陌云城,并且手挟圣旨,直奔镇西候府而来。他们在长安城里也有探子,长安城的消息传到陌云城也不需要几日,可这一次……
“这位皇帝陛下的速度可是真快啊。”燕镇南冷笑道。
毫无预兆。
一道圣旨就到了陌云城。
“不会是好事啊。”左相燕回天坐在椅子上幽幽地喝了一口茶。
“圣旨到!”一身尖锐的声音响起,身穿灰色常服的中年
太监走进了内堂,身边站着一个持刀的侍从。
燕回天和燕镇南冷冷地看着他们,面无表情。
在那名年轻的金吾卫想象中,圣旨所过之处,应该是众人跪拜,垂首而迎的,可怎么大堂之内一片死气沉沉,两位正主都一脸寒意。
“大胆,见圣旨为何不跪!”侍从一手按在刀柄上,怒斥道。
燕回天微微侧首,瞥了那金吾卫一眼。
金吾卫心中一凉,握着刀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宣旨公公闭上眼睛,轻轻叹了一声,真是白费了自己方才的一番点拨。
燕回天清了清嗓子:“你去问写圣旨的那位陛下,我为何不跪?”
宣旨公公急忙低喝道:“你大胆!左相爷战功赫赫,十年前就已获隆恩,可带刀入宫,面圣不跪,你小小年纪,知道些什么!”
相爷不跪,难道相爷的儿子也能不跪吗?金吾卫想了想,还是没把这句话给问出来。
燕镇南冷哼一声:“我们陌云城地处偏僻,远离长安,也是很多年没接到过圣旨了。”
“程公公,许久未曾相见了。”燕回天忽然说道。
那宣旨公公愣了愣,说道:“没想到当年只有几面之缘,左相竟然还记得老奴,老奴荣幸之至……”
“就别说这些了。圣旨拿着也怪沉的,直接宣吧。”燕回天挥手打断道。
程公公点头道:“是是是。”他打开圣旨,强行镇定了下来,毕竟他混迹官场几十年, 念圣旨的时候依然声音浑厚:“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今御史台上书弹劾左相燕回天,称其勾结叛党,大逆不道,试图谋反。念左相多年平叛有功,故暂不收监,随长安钦差入京接受御史台审讯。钦此……”
燕回天的目光越来越寒,程公公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声,最后念完后,他收起圣旨,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了细汗,说道:“相爷,接……接旨吧。”他右手还拿着圣旨,但燕回天和燕镇南都没有向前接的打算。
“有意思啊有意思。”燕回天忽然笑道。
程公公拿着圣旨,汗流浃背,只觉得燕回天的话语里都是刀子。
燕镇南扭过头,面向自己的父亲,只问了两个文字:“父亲,接吗?”
程公公和那金吾卫都是心中大惊。
“接吗”代表的可不仅是手拿不拿圣旨那个意思,而是如果不接,那镇西候这边就是坐实谋乱之名,怕是即刻就要起兵了。
那他们二人,还能活着离开这陌云城?
燕回天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接吧。”
燕镇南伸手拿过了那道圣旨,程公公如释重负,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燕镇南忽然往前进了一步,挥出就是一掌。
那程公公却也练过多年功夫,一身阴绵内力在大内高手中也是排的上号的,但是却被燕镇南抬手一掌打飞了出去。身侧的金吾卫怒道:“吾等是天启来使,你怎可出手伤人!”
燕镇南冷哼道:“果然就是,太监!”
一只飞鸟落入了庭院之中。
燕南飞把中午吃剩的一些米粒丢在地上,鸟儿便垂首去啄。
云月坐在屋内,抚着琴弦,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今日的燕南飞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看你这样子,是有心事?”云月问道。
燕南飞垂首,叹了口气:“是啊。我想到世上有这么多的女子喜欢着我,可我却只能喜欢一个人,不由地替那些女子觉得有些遗憾啊。”
云月听完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喝了一口水,全都吐在了地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燕南飞问道。
“如果是我一人,只要吐口唾沫就行,但既然你说那么多女子,那我就代表那么多女子狠狠吐上一口,说一句——呸。”云月冷笑道。
燕南飞苦笑两声,随后忽然问道:“云月姐,你身边有没有人忽然就变了?”
“变什么?突然喜欢上你?”云月忍不住讽刺道。
燕南飞看了看蔚蓝的天空,却没了方才开玩笑的意思,很认真地说道:“我有一个朋友,曾经是我很敬仰的一个人,他虽然出生朝堂,却有江湖侠客之风。他很冷静,能够运筹千里之外,帮助自己的好友度过难关。可是有一天,忽然觉得他离我很远了。我另一个朋友,心上人被人抢了,那人不占情不占理,只是占着自己的权势,但是我很敬仰的那个人,这一次却选择拦我们的路。”
“为什么?”云月问道。
“那个抢人的人是他的哥哥。”燕南飞顿了顿,又说道,“但这绝对不是原因,他不是那种徇私的人。所以我想亲眼见一见他,问他一下。”
“这个答案很重要?”云月又问道。
燕南飞点了点头:“很重要。我从陌云城到帝都长安城相隔千里,不仅是学武,也要学很多道理,稷下学堂,那是天下第一学堂。而那个人,是我的二师兄。”
“我学的道理中,没有一条说,可以靠着权势抢别人所爱。”
“如果二师兄学过,那他就应该告诉我!”
燕南飞眼神灼灼一连说了三句话,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云月嘴角微微勾起,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抚了一曲,悠悠扬扬,算是回应了。
那只落入院中的飞鸟吃完了地上的米粒,起身打算飞走了,燕南飞却一把抓住了那只鸟,从他的腿上拿出一个小竹管。
云月的眼睛微微一眯,她刚刚就注意到那只鸟上藏了信件,还以为燕南飞没有察觉,现在看来只是燕南飞故意没有打开,云月微微垂首,假装不去在意。燕南飞却无所谓地打了开来,从上到下看了下那纸条,最后冷笑道:“还真是有意思。”
云月依旧没有应声。
“你就不好奇吗?”燕南飞问道。
云月笑了笑:“我来这里只为教公子弹琴,别的事,我可不管,也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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