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哭什么,早些年就跟你说过,当年你师父我也算是俊俏的人呢,只可惜大唐盛世转瞬即逝,昙花一现,给人留下的就像是一场梦境,梦醒了,世道也变了,师父的那分俊俏也永远埋在了马嵬驿之变后,玉门关一战中。”
“人老了,尤其是老到一定年纪就想清楚了,人为何要背负那么多呢,武功再好,修为再高,世事变幻无常,良人当归即好,自己开心就罢,哪里需要管的那么多,管的那么宽。师父不希望你背负太多,只希望你变成你自己说的那样有朝一日名震天下,掌握一份属于自己的仙缘,踏出一条自己的路!”老人将第二杯酒下肚,平时不管喝多少酒,老人都不会有丝毫的醉态,可现在刚两杯酒而已,脸色已有几分微醺红润。
“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剩下三分啸成了剑气,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不知道你听没听过这句话,这句话说的是你们北阳稷下学宫李先生,也就是……”老人晃了晃头,苦笑一声。
“大唐剑仙,李太白。”
燕南飞抬起头,满脸震惊!
“你不必惊讶,也不必多说,今日我说的话你自己心里有个谱就好,烂在肚子里,不可与外人道哉。”老人站了起来,拔出了插在地上的平分月,那柄跟随老人身侧三百余年的长枪竟然一分为二,断了!
“师父,这!”
老人笑了笑:“飞儿,你总是问这是什么树,你说它是桃花树时候,它变成桂花树,你说它是桂花树时,它又变成了一株桃花树,其实,它是一株扶桑树。万古扶桑是大唐供奉的国树,这么多年我一直养着它,可惜这里的水土再也养不活它了,我只能用幻术遮盖住它本来的面目。”
随着老人话语声落下,那株桂花树摇身一变,竟是变成了一株满树枯枝的扶桑,尽显沧桑之意。
老人将手里的断枪劈在那颗树上,扶桑从正中间分开,露出来的却是另一柄朴素古典的长枪。
这柄枪是我来到陌云打造的,师父的枪剑术在这柄枪上可发挥到极致,正如师父枪剑术的名字一样,枪剑两不厌,唯有敬亭山,这柄枪就叫做敬亭山,今天就传给你吧。
师父没教你用此术,可我相信你自己会琢磨透彻,因为你是我的亲传弟子燕南飞……
老人的头发由黑色开始变得越来越白,年轻的面庞也开始极速衰老下去,他背过身,对着扶桑树盘坐,轻轻抚摸。
“高祖,太宗,高宗,玄宗,代,德,顺,武,宣,懿,僖,昭。”
“诸君,臣,尽力
了……”
“飞儿,你这一生会经历许多次离别,不要悲伤,学会成长,来生愿我们还做师徒。”
“再见了……”
燕南飞双膝跪地,对着老人的身影叩首三拜:“我拜故人半为鬼,唯今醉里可相欢。总角藏酿桂树下,对饮面朽鬓已斑。天光梦碎众行远,弃我老身浊泪含。 愿增余寿与周公,放君抱酒去又还。不知巫山客,不识命中人,弟子燕南飞恭送师尊,此去江湖路远,师尊一路保重。”
此间事了。
学堂派来寻觅良才的使者行法先生和镇兵先生,也就是傲天凝和叶琳琅二人拜别了左相燕回天,却不见燕镇南的身影。
对此,傲天凝只是一笑置之,并没放在心上,权当父子情深,不忍心看到离别吧,虽然他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很脑残……
官道之上,一架马车悠哉悠哉的向前行进着,与之前赶来的时候星夜兼程,快马加鞭的情景截然不同。
傲天凝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他的面前是一壶正在用小火炉煮着的香茶,可名为香茶,那随着蒸汽飘出来的味道,却是让身边的叶琳琅一蹙眉头:“你体内的寒毒还没祛除干净?”
“年幼时候落下的病根,拖的久了,就再也没治好。”傲天凝闭着眼睛说道。
“他没给你找大夫?”叶琳琅看着那几乎要将茶盖顶开的沸茶。
“找了,来的是咱们的师父。”他睁开了眼睛,摆弄一下小火炉,将里边的炭火熄灭,醒了醒茶。
“师父这么多年的功力也治不好你?”
“他跟我说只要我的功力再深一层,寒毒就可以痊愈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功力都不知道深了多少层,可寒毒依旧存在,尤其是到了初冬,身体就愈发的寒冷。”傲天凝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也给叶琳琅倒了一杯,他倒是没有拒绝喝这傲天凝用来疗伤的药茶。
“你不嫌弃这茶?”
“有什么可嫌弃的,正好暖暖身子。 ”叶琳琅将那杯热茶一口喝了个大半,呼出一口热气:“哈,舒服。”
就在他仰头将热茶饮下的时候,从马车的窗口看到了一脸严肃,闷闷不乐的燕南飞。
他转头问向傲天凝:“你知道他为何不进马车里来坐么?”
傲天凝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顿了一顿:“他说这是他少有离开陌云城的机会,正好看看外面的大好风光。”
叶琳琅被他这话给气笑了,将那茶饮尽,随后一拍桌子:“这么撇脚的理由
你天机公子也会信?你名义上看起来是为学宫寻子,实际呢?你是奔着枪仙而来的,正因为你来了,他师父才死了,不管中间有什么其他缘由,但他定会将这笔账记在你头上,你跑不掉被扣上这顶帽子。何况,你还把他弄到了长安。”
“我承认我是奔着枪仙来的,可是这跟他师父最后死了是两条线。”傲天凝沉吟了一下:“如果他连这件事都分辨不清的话,那他就不是师父要找的弟子。”
“哼,我不信他明白个中道理,多说无益,等着看吧,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刚到十七岁的孩子。”叶琳琅幽幽说道,眼睛看着外边坐在千里赤云上的燕南飞。
一路无话,一行人终于行至陌云城辖属的最后一处边关的官道,燕南飞忽然停下了前进的步伐,策马而立,停滞不前,一拉马缰绳,回头远望不语。
傲天凝和叶琳琅察觉到这一幕,对视一眼,皆是摇了摇头,不知何解。直到叶琳琅下了车站在燕南飞旁边,学着他的动作回头遥望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拍了拍他的肩膀:“古有王昭君出塞,扔掉回忆长安的铜菱镜,泪落成河,才有了那句天下河水皆西去,唯有此水向东流。今天你过了这玉关道,就再也看不见陌云城了啊,陌云城的小公子能不能变成长安城的小公子,全都靠你自己努力了。”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啊,不想长大,长大了就再也不像小时候无忧无虑了。”燕南飞现在玉关道上看着下方星罗棋布的小城镇,陌云城被它们围在中间:“以前觉得陌云城很大,怎么逛都逛不完,后来觉得陌云城也不是很大,骑着赤云一日就逛完了,现在看来陌云城太小了,小的就像棋子一般,走的远些就看不见了。”
“你这次离家,世子和世子妃应当有好好关心过你吧。”叶琳琅问了问。
“没,父母都没有见我,他们说要等到五年之后再好好相见。爷爷倒是和我说了很多,可我只记住了一句,他说在长安城若是有人欺负我,就传书一封,他会带着满城凤字营来踏长安。”燕南飞咧嘴一笑。
“相爷还是跟当年一样的豪爽,只要他说的出来就一定会做的出来。”叶琳琅点了点头。
“我不会让他这么做的,一旦做了,有心人就会给我燕家扣上一个谋反的罪名,我虽然不理朝堂,但个中恩怨我还是清楚的,所以我在长安一定要好好的,传回陌云城的只能是我名震天下的好消息。”燕南飞转身,猛的踹了踹马肚子,向前奔去。
“赤子之心,少年本色!”
叶琳琅看着少年的背影,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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