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渡赢得在人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巫曦面色发白,这会儿冷静下来浑身的关节都痛得厉害,不光疼,还带着绵延不绝的阴冷,如同初春时还带着冰碴的江河肆虐过他的薄弱之处,初时并不觉得有多疼痛,但缓下来才发现那每一道冰碴子都刮走了一部分血肉一般。
他竟没能立刻爬起来。
一双不染纤尘的银锦法靴落到了巫曦眼底,接着那道尾音缠绵的声音再度响起,“愿赌服输啊,巫曦师侄。”
巫曦有些恍然,无论是按照经验,还是按灵力的深厚程度,林渡胜率只有那么一成,可打到后面的时候每一步的灵力走向都好像被林渡预料到了。
一个是几十年来锻炼出来的反应能力,一个是在战斗时都在不断推演观察的强大脑力,他的的确确输了。
林渡,是真的强。
他捂着空乏的丹田,分明是五月里,有一场比试耗尽了体力,本该热得厉害,他背后却分明已经冷汗涔涔。
“回林师叔的话,”巫曦费力地开口,“我在富泗坊发布了一则求药消息。”
林渡啧了一声,“那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因为……那个人在富泗坊接了任务之后,要求就是不许外泄答案。”
林渡一哂,“那你还说?”
巫曦没吭声,这说也不对,不说也不对。
“若我偏要你给我那个答案呢?”林渡垂眸道,“我记得富泗坊发布任务之后,有人接了任务,上交消息,坊内会给发布者完整的一张记录了消息的卷轴吧?”
她声音罕见地多了些威压,“一张已经无用的卷轴,换一株救命的万年草,你自己选。”
“你要知道,这世间只剩下最后一株万年草了,要不要全在你。”
两道身影一跪一立,陷入了僵持,那边围观的大人却闹腾起来。
雎渊伸出手,“给钱给钱给钱。”
裴钦试图赖账,“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雎渊冷笑一声,“你想赖账?我直接把你扔回鲁城信不信,今天都喝了我一壶仙路引了,赶紧,孩子都看着呢!”
裴钦骂骂咧咧,“我们剑修很穷的,只会打架,又不能靠自己的本事赚钱。”
“我不也是?我也穷,我大徒弟身子骨还败了,小的还在长身体,穷得快养不起了,你快点。”雎渊拍着他的背,拼命摇头叹气,像是明天就过不下去了。
裴钦咬牙掏钱,一边掏一边碎碎念,“你就是个土匪!”
雎渊收了钱,又把人搂回来,“好兄弟!”
林渡耷拉着眼皮,有些不耐地看着额上也沁出点点汗珠的人,“到点了,我该回去睡觉了,你想好了吗?”
她分明没有将腾云境的威压外放,浑身气息收敛,可站在人跟前,就让人觉得像是在凝视着看不透的雾霭青山。
裴钦想要上前说句话,被雎渊牢牢禁锢着没能脱身。
林渡见巫曦依旧低着头,似乎是在挣扎着什么。
她轻蔑笑了一声,像是秋日里第一片落下的黄叶,昭示着一个季节的凋零,落在巫曦耳朵里,刺啦一下划破了他岌岌可危的壁垒。
“林师叔,请。”
巫曦取出一个小小的卷轴,那卷轴是用金黄色的绢布做的,拿出来颇为富贵。
林渡笑了,接过那卷轴,接着向凤朝走过去。
卷轴里不过寥寥几行字,用朱红色的笔墨写着消息的内容,“无上宗内库,有绝迹已久的万年草,比无为芝更适合金丹破碎之人延年,现为林渡续命所用。”
林渡眯起眼睛,转头看了一眼雎渊,心中无端生出了一种想法。
墨麟的天生灵骨只有宗内寥寥数人知晓,她喝万年草续命,也只有那么几个人知道。
但这些消息,都会刚好传递到觊觎的人耳中,那背后隐藏的人,或许会是同一拨人。
凤朝催促她,“回去睡觉吧,交给我们。”
林渡就老老实实回去了,也没睡,大半夜爬到了天芮峰上,径直找到了正准备开炉炼丹的姜良。
她如今练了步法,走路更没有声音,就那么往旁边一站,把姜良吓得手一抖,直接蹲下身缩了起来。
林渡:……
“您老人家不至于吧,要不给你杀个王八,把壳儿给您,您回头遇上人先缩进去?”
姜良听到声音是熟人这才出了一口气,也没站起来,闷声道,“我筛药呢。”
“你都准备开炉了还筛药?我就是没练过丹我也读过书啊!”林渡伸手,拎起姜良的后衣领,准备把人拎起来,“我把万年草给出去了一颗。”
姜良原本还想抵抗,听到这句话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把林渡的手顶了回去,连带着人身形一晃。
“你疯了?知不知道宗内就十株,刚刚好够你到百年大关,你给旁人??”
他拎着拂尘,劈头盖脸就要往林渡身上打。
林渡被打得抱头鼠窜,“不是,师兄,你听我解释。”
“解释个锤子解释,你想死是不是?我那么费力……”姜良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林渡将一颗丹药瓶扔给了他。
“这什么?”
“不知道,您看看。”林渡站定了。
姜良打开那瓶子,只是那么一扫,就愣了。
“这几颗天品的丹药……你哪儿来的?”
天地玄幻四品,每品分九阶,天品最难得,也最难炼制,姜良就是因为能炼制出天品的丹药,所以才是丹道魁首。
“秘境里捡的。”林渡信口开河,系统这事儿也不能漏出来,今日冒险给姜良看,也是看准了他这个社恐不会和旁人说。
姜良又看了林渡一眼,气闷地把盖子又盖上了,含混道,“运气挺好,能用,你死不了了,算了,给出去就给出去了吧,省得他再跪我。”
“我还活着,那个人就跪我,怪渗人的。”
林渡就笑了,“我还想亲自送一送我师父呢,哪能那么早死。”
这话说得她要给阎野送终一样,姜良掀起眼皮看了林渡一眼。
“之前阎野跟我说,你练步法的时候每次踩空下落,都会有一段不用灵力托着,直接往下,像是存了死志,问我把脉能不能看出来异常。”
“我说我是活判官,不是真阎王,把脉也不是算命。”
姜良顿了顿,偏过头去收拾东西,只留给林渡一个背影,“我们这么多人拉着你,不是让你去死的。”
林渡眨了眨眼睛,“我暂时还没有那个计划。”
姜良只是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林渡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是真的以为林渡不想活了。
最后那一株,原本是要留给林渡过百年大关的,万一就缺了那一株呢。
“为什么要把那药草给他?就因为不想让我为难?”
桌上的东西终于收无可收,姜良转身看她。
林渡低头笑笑,“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巫曦来无上宗几次,又在富泗坊发过任务,并且有人接下来任务,那这个消息就不是秘密了。”
“如果我们不给,传出去我们无上宗也难做人,后面万一还有人来问呢?毕竟我还好端端地活着,我们怎么说都难。”
“索性传出去,最后一株给了巫曦,彻底让外界断绝了心思,想要的人,就找巫曦好了。”
林渡说到最后嘿嘿一笑,姜良轻哧了一声,“你脑子少想点吧,这大晚上不睡想这么多,活该你……”
“对了,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的?”
林渡摇了摇头,她看向了窗外,月光薄薄一层,浓雾缠绕着天芮峰,像是怎么吹也吹不走的阴霾,让她看不到通往外头的路。
“刚和人打了一架,有了点感悟,师兄,我再练一遍太极,你来看看,这回还是健身操吗?”
姜良神色一僵,“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让我教你练功?”
林渡活像是半夜十二点打电话给数学老师问竞赛题目的学生,一双眼睛眼巴巴看着自家师兄。
姜良认命地一甩拂尘,“练!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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