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相看得如何了?”魏钦从她脸上调开视线,语气随意仿佛这只是一件很小,他并不在意的事情。
明黛就知道他要问。
“王公子往那儿一站,自是仪表堂堂,风姿翩翩,玉树临风,”明黛在他身前来来回回地踱步,“那王家举人老爷和蔼,举人太太温柔,光是扬州城内旺铺就有十间,城外上等水田五百亩,菱池蟹塘七十亩,另外还有山地两座,一切都非常非常的好。”
魏钦冷眼看着她认真地评价。
却见她脚尖忽而一点,猛地转身看着魏钦,看了他几瞬,才惆怅的长叹一声,又咧唇露出自己整齐洁白的牙齿,她手指指尖点点自己的门牙:“只可惜,王大郎君这儿豁了大洞!”
明黛无奈地摇摇头。
魏钦定定地注视着她因不满意皱起来的小脸,眯了眯眼睛,神色难辨。
第十六章
魏钦倒是好奇,若王大郎君有一口好牙又能听到她回来说什么话。
王大郎君除了那颗不美观的牙齿外的的确确很优秀,最关键的是他脾气非常的温和,就一次见面就对明黛十分依顺,明黛都忍不住感到惋惜:“日后定是个好拿捏,好差遣的夫君。”
魏钦嗤笑一声:“你是相看夫君,还是找听使唤的仆人?”
明黛眼睛转了转:“找个对我百依百顺的夫君。”
魏钦审视着她,她脸上没有半点羞怯,眼眸明澈,每日在他跟前胡言乱语,其实根本不懂男女之情,她以为成亲就是找个家世好,容貌佳的郎君陪她逛街买衣裳首饰,吃喝玩乐吗?
明黛徐徐逼近他,那张神采飞扬的小脸离魏钦很近,近得他能看清自己照印在她眼底的身影。
她青涩懵懂,浑然不觉自己的心思被猜中了。
“不过王大郎君不合适,魏郎不应该开心吗?魏郎你的机会可来了诶!”
魏钦垂眸,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抵着她的肩骨,将她慢慢往外推:“是啊,我很开心,看不出来吗?”
他弯下腰与对视,他唇角勾着笑,眼眸却是一片晦暗。
明黛悻悻地笑,她能看出他这张脸上有情绪就是神仙了。
她肩膀绕了绕,躲开他的手,面腮鼓起来,故意说:“不过谢六婶说还有别的好郎君想要上门求亲呢!肯定能找到合我心意的。”
她喜欢什么样的?
既要有好皮囊,又要腰缠万贯,更要听她使唤。
魏钦眉眼不动:“是吗?”
明黛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这当然啦!我有很多人喜欢的。”
明黛倒是不曾说谎,第二日谢六婶就又登了门。
谢六婶家在双柿巷往东过一条河的前街经营着三间南北杂货铺,杂货铺生意兴旺,谢六婶又是个热心肠,认识的朋友众多,近些年喜欢上了帮人说亲做媒,也撮合了不少佳缘。
“这人家中虽是开镖局的,自己却是不喜舞刀弄枪的,如今在圆槐书院读书人,相貌出众,斯斯文文的,今年十九虽是幼子,兄长皆已成婚,父母祖父母健在,人口是多了些,但都有仆妇伺候,用不着奶奶们操心。”谢六婶细细地说道。
“姐儿觉得如何?”
明黛提不起兴致,她挽着谢六婶的胳膊,说是过些时日再说,毕竟才和王家相看完。
“哎哟我的好姑娘,你这是多虑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一家好女百家求,上回木樨街徐掌柜为自己女儿相看,一口气邀了五六个郎君约在同一处,各相对比才挑中个最满意的,如今徐掌柜女儿婚姻恩爱如今,好几家跟着模仿呢!”
不过看明黛仍是兴致缺缺的模样,谢六婶也不强求,只以为她看不上镖局家的公子:“那姐儿就在家歇两日,我再帮姐儿看看。”
说完她便干劲十足地离开了。
直把明黛看的目瞪口呆的,她头回见比她精力还足的人。
明黛出去关好了门,绕到西南角,梯凳藏在这儿,她登上去看看魏钦在不在家,恰好看到魏钦从正堂出来,一副要出门的打扮。
魏钦十分的警觉,很快便察觉明黛的存在,隔着园子看她趴在墙头。
明黛双臂搭在墙头砖上,好奇地问:“太阳快落山了,你要出门办事吗?”
魏钦准备去三茅庵渡口接人。
“三茅庵渡口吗?那你晚上还回来吗?”明黛就趴在那儿和他说话。
魏钦只以为她在担心她自己没饭吃,淡淡地说了一句:“回来,姜娘正在准备晚膳。”
便要离开。
明黛喊住他:“我跟你说哦,天星桥下的门朝东开的鱼铺的鲜鱼汤炖得很香!”
魏钦看着明黛眼巴巴望着他的小脸,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想吃?”
半刻之后,魏钦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捏捏眉心,不禁有些后悔。
明黛趴在马车车窗边,指着路过的酒肆说:“这家的酒很好喝,不醉人甜丝丝的,下回我们来喝吧!”
“你安安稳稳地坐回来闭上嘴巴,否则没有下次。”魏钦淡淡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明黛关好车窗,好好坐回去。
不过嘴巴是一刻都不得安静的,她说起谢六婶给她介绍的郎君:“是中虎镖局的小公子。”
魏钦微一挑眉,瞥她一眼。
明黛摊摊手:“这回我可没有答应去相看呢!”
魏钦扯唇:“怎么,他门牙也有个洞?”
“魏郎这话听起怪……阴阳怪气的。”明黛努努嘴,眼睛滴溜溜往他脸上瞥。
魏钦轻“嘶”了一声。
瞧他翻了脸,明黛连忙低头,左右环顾一周,装作很忙的模样:“咦,我的绣帕丢哪里了?”
魏钦目光落在她袖口冒出尖的淡粉色的布料上,扯唇执起小几上的茶壶,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悠哉悠哉的轻嗅茶香。
他有阴阳怪气吗?
明黛把她袖口冒出来的绣帕往里塞好了,轻咳一声,刚要说些什么,马匹发出一声嘶叫,停了下来。
车厢左右摇晃了两下,明黛问:“怎么了?”
魏钦皱眉,推开车门,问浦真前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浦真没有想到本来走得好好的,转过弯,前面竟然堵了一排车架,他攥紧缰绳,让身边的令威跑去前面打听打听:“前面桥上有官署的人,可能是在查什么案子。”
令威也伶俐,很快就回来了:“官爷说一个时辰前有渔夫在码头一条小船上发现了两具尸体,现在在桥头前设了关口,路过的每一个行人都要出示路引,而且不许回头,只能从前面绕过去。”
路引?
明黛愕然,看着他们:“你们都有吗?”
“姐儿没有吗?”令威奇怪地问,浦真和魏钦也看向她。
明黛摇摇头,不仅没有路引,她还没有户籍。
魏里老说等过些时日,他忙完手头的事情,再去县衙帮她登记上。
“要是查到我,我拿不出来该怎么办?”
“押入府衙大牢,听审。”魏钦目光幽幽地看着她,薄唇轻启。
“可人又不是我杀的。”明黛才不信,以为他在诓骗恐吓自己,她从车窗中探出身,想自己看看前面是什么的情况,却正好看到两个捕快压着一个女子从她眼前走过。
“没有路引,说不清自己的身份,又无父无母,行迹诡异,我看你最是可疑!”捕快一边走还一边呵斥!手中还握着一个粗粗的棍子。
好耳熟的话,她茫然地看着捕快的背影,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耳熟了。
她肩膀一颤,默默地回到车厢内,望着魏钦:“魏郎,救我!”
第十七章
魏钦默不作声,明黛急了,她起身挪到对面的座板上:“若是我被抓了你肯定也会受连累的。”
魏钦侧目看她,她一副他不能不管她的模样把魏钦看乐了。
他不着急,可明黛着急。
她手指扒拉魏钦身后的窗户,推开一条小缝隙,这桩杀人抛尸的案子实在恶劣,官署不仅出动了捕快,还传来了卫所的军兵。
她刚又瞧见两个捕快压着几个人过去了,转过视线,更吓人的是有官兵从街道两边的店铺出来:“任何一角落都不能放过,仔仔细细地搜查清楚,见到可疑人等立刻拿下押回府衙。”
明黛忍不住推搡魏钦:“你看,你看!”
她手指乱碰,正好抓了一把魏钦的腰。
“嗯。”
魏钦闷哼一声,用力擒住她的手腕,压着牙:“别乱摸!”
明黛都被他吓了一跳,蹙起眉头:“我没有乱摸!”
明黛纤细的手腕被魏钦裹在掌心中,仿佛只要他稍稍用力就能折断,魏钦沉吸一口气,松了手,虚握着的掌心仿佛还残留着柔腻的触感,他启唇:“你……。”
明黛看到魏钦腰后那一片绉纱袍被她揪得皱巴巴的,她心里暗自嘀咕这绉纱制成衣袍轻薄透气,肤感细柔最适宜炎炎夏日,但有个缺点,稍一不注意就会堆上褶子,她一只手掌扶着他的背脊把他轻轻往前推了推,另一只手按压着他的腰贴心地帮他抚平褶皱,动作贴心又轻柔。
“我帮你整理一下就好了,你不要生气嘛!”
“你这儿就是皱了一点,不碍事的,没有坏!”
她真是……什么都不懂。
魏钦额角突突直跳,又反手将她在他腰上乱摸的小手拿出来,两只手掌各握一只手。
转头警告道:“别动了。”
他们离得太近了,明黛望着他的脸庞,好细腻的脸蛋,他用的什么香膏?她鼻息嗅嗅没有特别的脂粉香,难道没有擦香膏吗?又看他鼻梁高挺,唇瓣也红红的,也不知道胭脂铺子有没有同色的口脂。
她目光游离,在魏钦脸上打转。
魏钦头仿佛都在隐隐作痛。
她此时竟然还敢走神?
魏钦手指收紧,明黛忍不住吃痛,怒视他,撞进他的眼眶中,怔了怔,他薄薄的眼帘下有着根根分明的睫毛,长长的,但并不卷翘,只微微遮住了他的眼眸,而明黛终于从他深邃的眼眸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炽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明黛咽了一声口水,十指张开,无辜地说:“我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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