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王府新妇（中）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抛下一片深深浅浅的细碎剪影。
    路乘风半张脸庞都掩在那片浓荫中，看上去已有了成熟男子的风度气韵，不像半年前初来京华城时的青涩之态了。
    半明半寐之间，他缓缓开口，轻声笑道：
    “那是因为白羽知道我没那么傻。我亦知道他知道我会知道其中有诈。”
    说完这句好比绕口令的饶舌之词，路乘风又继续说开来，道：
    “凝儿，你是不知道，那关山月，是白羽的同门师妹，更是他的心上人，怎可能将她这么轻易的拱手让人。”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游紫凝明白对于这句用兵之计无比熟悉，却是难得见人将此招化为无形，用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
    她不由地佩服路乘风知己知彼的胆识，更仰慕他敢于孤注一掷的气魄。
    “看来，相公与墨语，哦不，是白羽公子，也算是老相识了？”
    游紫凝朱唇轻启道。倾慕的目光让她顾盼生辉，眼中一池水光潋滟晴方好。
    “嗨，这个死墨鱼，与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一场吧！这就说来话长了。若不是因为两国交战，说不定我们可以成为彼此的知己好友的。可惜啊可惜，他是北端皇子，我是大靖皇孙，而且还这么被横刀夺爱了去，纵使君子，也难免意难平罢！更何况，他这人……”
    路乘风忆起与白羽相识一场，还真是恍若隔世。
    此人，亦真亦假，亦正亦邪，做朋友可以是个为朋友两肋插刀忠肝义胆的好朋友，做敌人恐怕会是个阴谋诡谲深不可测的可怕对手。
    但是路乘风也并不惧怕此人，他们二人，从智商和谋略上来说，可以说是，恰恰好，棋逢对手了。
    人生得一知己足以，命运赐予一个不相伯仲的对手，却更加弥足珍贵。
    在这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尔虞我诈之间，谁胜谁负，还真不一定，但是一定会在无形之中，让路乘风的心术大有进展。
    成长不过如是。
    白羽，便是一把为他打磨锻造的上佳宝刀。
    只等着最后一道纯青的炉火来淬炼升级成型。
    “他这人何如？”
    游紫凝问罢，却又不假思索的自问自答了起来，道：
    “公子羽潜藏京华城多年，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都没被我们发现有任何破绽！此人心机之深沉，实在令人汗颜！这样一想，他会不会是北端国派驻京华城中的暗探之首？于私，他因爱生妒，于公，他早就按那北端皇帝的旨令暗中布局。”
    “非也非也，白羽这人我是清楚的，绝不是个眼睁睁坐等他家皇帝老儿摆布之人！”
    路乘风自信十足，微微一笑道。
    “此话怎讲？”
    游紫凝小脑袋瓜一歪，含情脉脉的望着他，问道。
    “他原本只是北端皇族的末流之辈，从小与他母亲一同遭受他父亲的唾骂和毒打。他母亲还是个大靖女子，最后被他父亲逐出家门流落至死。这就是他为何要历经千辛万苦前来我们大靖，在京华城中甘愿隐姓埋名的当一个安安分分的小商人。”
    路乘风为她揭开公子羽的身世谜团，道。
    “哦？原来如此！新登基的北端皇帝白定，原来还有这样的不堪过往。但是那人一贯善于做戏，会不会又是扯谎唬人，只为了赢得你的信任呢？”
    游紫凝听罢，一脸的将信将疑，继续问道。
    “虽然他这人说话总是半真半假的做不了数，但是他对他父亲的恨意却是真真切切，恨之入骨。那种肉眼可见的憎恶和怨怒，我相信，是演不出来的。况且，我也有暗中调查他的身世来历。关于他童年的种种凄惨过往，我的人已给了暗信，予以证实。”
    路乘风胸有成竹，坦而言之道。
    “依你看来，公子羽蛰伏大靖多年，并非是受他父皇指派？此次暗地里从中作梗，也并非是依他父皇的旨意所为之？”
    游紫凝打破沙锅问到底道。
    “我家娘子果然是聪明人，此言所说极是！在我看来，这一切不仅不是他父皇的旨令，反倒是他父皇故意激将所为！公子羽也不过是他父皇手中的一粒棋子罢了
    ！”
    路乘风轻轻叩了叩榻上的案几，邪魅一笑道。
    “胡为乎此言？”
    游紫凝不了解其中的来龙去脉，更不清楚白羽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问向路乘风，道。
    “据说，北端使团来京之时，带的是两份请和书，也就是两种和亲方案。其中第一份方案，是公子羽娶我府念骄郡主。公子羽定是断然拒绝的。第一个不行，就只能是第二个了，那便是，关山月临危受命，皇恩御赐尊号为固伦公主，嫁给我路乘风。”
    路乘风捏起一个天青色的天目建盏，在手中摩挲把玩着，不紧不慢的说道。
    “白定这是算准了他儿子的天性脾气，提前早早准备好的这两种方案罢！圣旨交代那北端使团，第一份被否之后，才能打开第二份，是否？总之，不管是他自己要与我国联姻，还是关山月嫁给你做和，于他而言，都是剜肉切肤之痛！而且他可不是个会任由摆布坐以待毙之人！”
    游紫凝顺着路乘风的话头往下分析道。
    “对的，所以他一定会有所筹谋。不瞒你说，他之前企图与我联手对抗联姻一事，也对我软硬兼施过了，更是曾经放下尊严向他父皇写信哀求，可以说是山穷水尽无计可施了。如今这招，只不过是黔驴技穷而已！”
    路乘风从鼻子里轻轻很出一声冷笑来，道。
    “这也在北端皇帝的计算以内？”
    游紫凝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叹道。
    路乘风默默的点了点头。
    这已经不仅仅限于两国之间的力量角逐了，也是北端皇室的内部斗争。
    这一切，路乘风分明都看在眼里，却是万般不屑。
    虎毒尚且不食子。白定这样的父皇，也难怪白羽对他没有半分敬意，心中就只有恨，铺天盖地的恨。
    “我就说北端皇帝怎么这么舍得！一个骁勇善战的沙场阎罗就这么轻许敌国！从战术战略上来说，都说不过去！也不知道北境前方战线上，究竟如何了……”
    游紫凝默默望向北边，兀自担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