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新科状元 （下）

    堂间所有人的眼神，此刻都聚焦在一个人身上。
    那个在前面一科贡院科场笔试中，排名第一的贡生，不是别人，正是，游紫凝！
    原来自己钦点的天选之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心上人！
    路乘风感觉，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命运的大手就这样推波助澜，淬不及防。
    游紫凝显然不是很享受这种作为全场焦点被全体人行注目礼的感觉，那张一贯淡漠的俊俏脸庞上，相当少见的，露出了丝丝紧张的神色。
    靖帝尚未开口唤她作答，她不知道该不该自己开口，主动应对，迎难而上，又怕坏了规矩，成了大家眼中成匹夫之勇的笑料。
    于是，她的脸上已是十分的扭捏之态，耳根开始微微发红，将自己的袖子角，攥得紧紧的，牙关也咬的紧紧的。
    正值此刻，忽然一声沉郁顿挫的青年男中音，打破了沉寂，毛遂自荐道：
    “陛下，可否允许草民，再行作答一遍？草民此刻想到了一个自认为比上一轮好许多的下联。”
    是吴京墨！
    在一轮战役中的滑铁卢，让他痛定思痛，心中苦苦下了一番功夫。
    若不是刚才被靖帝直愣愣的忽然生cue了， 自己还属于一脸懵逼的状态，他也不至于被后来居上的几个贡生给强压了自己一头。
    现在，他已经听着排位靠后的八名贡生都尽数发表意见完毕了。
    不得不说，后发制人，后来居上，对于他这个第一个作答的贡生而言，刚才那轮忽如其来的突袭，也不是很公平。
    “这，刚才答过一遍，若是在上一轮结束之后再行作答，会不会对其他贡生不够公平？”
    何旭之身为主考官，恪尽职守，想要在各位贡生的眼中都是一碗水端平的，不禁感叹道。
    “若是这么说，那妙苑文也是起身作答了两次的。我倒是觉得，如此惊天绝对！只要能有更好的下联，那都是千载难逢！值得给人一次机会，一试究竟！当然，我并不是针对哪一个考生，大家都是一样的！如果你们还有更好的下联，我认为都可以抓住机会畅所欲言！”
    路乘风心平气和的反唇相讥道。
    说完，他朝靖帝深深鞠了一躬，恳求道：
    “陛下，这都是孙儿的个人浅见，还请皇爷爷主持大局。”
    皇上未言，径直抬起来一只手掌，在空中虚虚划了一道，是一个默许的手势了。
    “微臣路乘风代十名贡生谢谢皇上！皇上不拘一格降人才！万岁万岁万万岁！”
    路乘风带头，伏地谢恩，身后一群贡生一齐，感念在心，宣之于口，山呼道。
    “吴京墨，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回答啊？”
    何旭之见状，只好也从了，索性开门见山的点了吴京墨，叫他回答。
    “回皇上，回二位大人。草民这回对的是，烟锁池塘柳，镜涵火树堤！”
    “烟锁池塘柳，镜涵火树堤？”
    何旭之将此对联在口中砸吧着，回味着，思索着，道。
    “妙啊！烟锁对镜涵，池塘柳对火树堤！镜系金，涵为水，火自不
    必说，树是木，堤属土！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全！对仗工整！意境也能巧妙衔接住！不错！不错啊！”
    路乘风兀自分析起来，口中啧啧称赞，赞不绝口，一时之间，竟是全然忘了要与吴京墨大哥避嫌了。
    “嗯！确实对的好！不过，这镜涵火树堤中的堤字，可否还能换成其他字？若不能换字，那么这个堤字，跟上联的柳字，恐怕难以押韵啊！如此一来，就是去了音韵的美感！更何况，好的对联，本就要求上下联韵脚一致。”
    何旭之听路乘风一片吹捧之意，不由地皱紧了眉头，道。
    他虽然心中也觉得这句下联对的还挺好的，但是，就是有那么几分美中不足，尚且达不到他心中的完美境地。
    “笔试第一名！你看看，他答的如何？”
    已经有段时间一声不吭默默观战的靖帝，冷不丁发了话，问向游紫凝，道。
    游紫凝显然没想到此时会有此招，站在原地傻傻愣神了好几秒，直到看到路乘风热切的目光正关心则乱的朝自己注视过来，这才反应过来，慌乱的跪下，道：
    “草民游子吟！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游子吟？你竟然叫游子吟？是不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那个游子吟？”
    路乘风一听，忍不住扑哧一笑，将心中默念的诗句喊出声来了。
    “啊？什么？”
    游子吟像一只乱闯入敌人森林丛中找不着北的小鹿，一双圆圆的杏仁瞪得老大，呆萌的不知道眼下这是什么情况。
    “乘风呐，朕在考他，你打什么岔子！”
    靖帝用手指了指路乘风，笑道。
    有一种老爷爷教训自家熊孩子的既视感。
    路乘风见他发笑了，便知道皇爷爷并未见怪，反倒可以为游紫凝多多争取一些时间。
    在这分秒必争的殿试考场上，多一分思忖，便多一分胜算，多一秒准备，便多一点希望。
    于是，路乘风索性放开了胆子，故意清了清嗓子，插科打诨道：
    “皇爷爷可知民间流传的一首歌谣？就叫做游子吟！孩儿之前在山野之间听老百姓唱起过。歌词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这民谣倒是写的情真意切！语言真挚自然，虽无藻绘与雕饰，然而清新流畅，淳朴素淡的语言中蕴含着浓郁醇美的诗味，寄托着赤子对慈母发自肺腑的爱！实乃好诗词呐！”
    何旭之果然是资深才子大靖朝文坛的扛把子之一，相当识货。甫一听完，就字字珠玑句句有情有理的剖析开来，堪比路乘风中学时代时常被考到的诗句赏析题标准答案。
    没想到小爷我有朝一日竟然也成了别人的考官！而且，还是大靖国最最最重要的科考终极一战的考官！
    想想都觉得很骄傲呢，有木有！
    开挂的穿越人生不需要解释！小爷我今儿个真是倍儿爽！
    路乘风偷偷瞥了一眼游紫凝，她此时也正朝自己投来赞许有加的眼神。
    路乘风一颗心都快爽飞到了天上！
    感觉已快成功抱得美人归
    ，马上就要走上人生巅峰！
    “哦？还有此等民谣！嗯……”
    靖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像是在心中咂摸此中意味。
    少顷，才抬起头来，又笑道：
    “乘风孩儿，莫要打断！朕是要考这游子吟！”
    游子吟听了，连忙上前一步，向皇帝沉稳谦和的作了个揖，镇定自若，胸有成竹，道：
    “刚才那位仁兄所对下联，镜涵火树堤，是将水比喻成一面镜子，倒影着堤岸上的秋枫。意境优美，用词精妙。但是，这里有一个问题——合掌！”
    “合掌？”
    路乘风不由地瞟了一眼吴京墨，正好迎上他疑惑不安的目光，两个人都面面相觑。
    “所谓合掌，指的是上下联讲同一个意思。一副对联，一般字都不多。也正因为此，撰写对联，应当用有限的文字，表达尽量丰富的内容。所以啊，合掌，就是犯了对对联的忌讳了。”
    何旭之娓娓道来，替游紫凝解释道。
    吴京墨那张俊美的年轻面庞刹那间变得煞白如纸，冷汗在背颊上流淌不止。
    刚才自己怎么就没往这方面想呢？
    一直在注意词句意境，斟酌怎么在五个字中将金木水火土五行全部都涵盖进去，一时之间，才难以押韵。
    但是，居然犯了合掌的忌讳！这还真是令他始料未及！
    “我倒是觉得这不算合掌！一为烟，二位镜，一个是柳，一个是枫，这怎么能说是合掌呢？虽然同样讲的都是水边之景致，但是具体描述之物，却不尽相同！况且，若是不能将上下联统一在同一个景致中，那么词句的意境又难以达到和谐之境了！对吧？”
    路乘风一看大哥面色如晦，想要尽力为大哥吴京墨扳回一程，连忙急急解释道。
    游子吟低头不语。
    何旭之隔岸观火，优哉游哉，只听着皇帝要如何发落。
    “行罢！都不要争执！让笔试第一名来说说他有何高见？游子吟！你是不是带来了什么更加上乘的下联？快快说与朕听来！”
    靖帝像是忽然又来了兴致，凝视着她，一脸慈爱又期待无比的笑容。
    游子吟深深呼吸了几口气，脸上泰然自若，顾盼之间，神采飞扬，答道：
    “草民也不知道自己的答案会不会比其他九名贡生的好。既然陛下想听，那么草民斗胆试试看。草民的下联是：烽销沙堤杨！”
    “烟锁池塘柳，烽销沙堤杨！对得好！对得好呐！”
    路乘风赶忙做第一个捧场之人，将两只手掌拍得震天响，赞不绝口道：
    “有柳则有杨，有烟则有烽！锁对销，池塘对沙堤！这对仗，实在是工整无比！而且，此情此景还能让人联想到千里沙场！有种气吞山河的大将之风！妙！实在是妙！反正我是挑不出半点毛病来了！可以说是今天的全场最佳了！”
    “嗯，这个我同意小殿下的看法。原来的上联，有一种朦胧迷离的美感，而下联仿佛来到了硝烟弥漫的沙场，与上联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一静一动，动静相宜，五行俱全！全场最佳，我没意见！”
    何旭之也连声称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