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金榜题名（下）

    四目相对，路乘风有如逆风执炬，一不小心便有烧手之患。
    他飞快的将脸侧到一旁，目光洒向遥远的天边，假装眼前之人并不相识。
    游紫凝在皇上的注视下，却沉着淡定，笔耕不歇。
    那白宣纸上龙蛇游走，满腹墨水洋洋洒洒泼就大段大段华章来。
    靖帝在一旁，见这考生只向自己微微颔首致敬，眼神不慌，笔下不乱，态度不卑不亢，颇有大将之风，心中甚是满意。
    再低头仔细看这名青州考生的笔墨文章，用词精准而不浮华，论述鞭辟入里又不失风骨，真乃难得一寻的才子是也！
    靖帝那张贯来威严肃穆而又高深莫测的脸庞上，终于浮现了一丝不轻易出现的笑容。
    这种笑容，是满意，是我大靖有才子的欣慰，更是一种难得表露的赞赏之态。
    路乘风捕捉到了这丝一闪而过的天子之悦，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更是无比的骄傲和自豪。
    我的女神，是个妙笔生花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大才女！
    玉在椟中求善价，插锁奁内待时飞！
    我的宝藏女孩，若不是因为限于女子的身份，她早就发光发热了！
    今儿个终于得见天日！一出手就是万丈光芒！连大靖皇帝都想为她打call！
    正想着，只听靖帝转过身来，将下巴微微抬起，点了点贡院正北面的方向，示意道：
    “走。”
    “陛下可是要去看看京华城考生的情况？”
    冯咸福虽然才任大内总管不久，却早已凭借一颗七窍玲珑心，成了皇上肚子里的蛔虫。
    指哪打哪，从不懈怠，从未办砸。
    九五之尊的头颅还是高高昂起，大肚腩却已经缓缓转向了京华城考区的方向。
    “皇上，依我看呐，咱们京华城世家子弟多如浮云，一定不会比这青州考生逊色啊。”
    冯咸福满脸堆着笑，揣度圣心，顺着皇帝骄傲的胸襟，说道。
    “乘风呐，你那个好友，京兆尹之子，是不是也在本届春闱考生当中啊？”
    靖帝不紧不慢不咸不淡的问道，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北面踱去。
    “回皇上的话，是的，他叫吴京墨。”
    路乘风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道。
    再转念一想，自己是副主考，还是今日这场科考的出题人之一，不知皇上此问是为何意啊？会不会是在考验我有无假公济私？
    于是，他立马毕恭毕敬的向皇上深深鞠躬，郑重其事的解释承诺道：
    “禀报皇上！微臣一定不会因私废公！微臣近几日来，都未与吴京墨见过面，包括在这贡院之内，也是故意绕开他走的，唯恐有瓜田李下之嫌。微臣身负皇恩，一定尽忠职守，拎得清大是大非！请皇上放心！”
    “唔。”
    靖帝似有还无的应声道。
    转眼看见路乘风一副诚惶诚恐一本正经的样子，心中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对他微微一笑，道：
    “走吧！不如就去看看这吴京墨答得怎么样了？”
    路乘风这才开颜，喜色道：
    “是！”
    到了贡院北面的京华城考区，路乘风一眼就认出了正在奋笔疾书的吴京墨。
    看他那聚精会神成竹在胸的样子，路乘风相信，皇榜中一定会有大哥的赫赫大名。
    皇上竟然也在几尺之外停住了脚步，煞有意趣的凝视了一会儿，好像也不愿打扰了考生疾笔如飞的思绪。
    他慢悠悠的挪开了步子，在贡院科场中来回巡查了一圈，脸上已是微微发红，虚汗已从额上汩汩沁出。
    “陛下不如还是回龙驾上去歇着吧！考场中这么多人，他们都会为您看管到位的！”
    冯咸福贴心的递上了一方光泽绵软的蚕丝帕，卑躬屈膝的笑着建议道。
    靖帝转过身来，眼皮子才稍稍一个低垂，冯咸福便知情达意的扶上了靖帝的手臂，笑着对路乘风道：
    “小殿下，差不多了，都去坐着等吧。”
    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从来都不失谦卑，圆滑周全，滴水不漏。
    待到了那龙椅摆驾的大堂之内，靖帝忽然向坐守此地的主考官何旭之，吩咐道;
    “何旭之，我看今儿个就改个考法！既然考试形式都变了，不如阅卷的规则也变变如何？”
    “是！陛下！一切全凭陛下吩咐！微臣何旭之照办便是！”
    何旭之言听计从表态道。
    “一会儿待考试完毕，你和乘风就在原地完成阅卷评分，朕给你们三炷香的时间如何？”
    靖帝那双锐利的凤眼扫视了一遍何旭之和路乘风二人，威严逼视道。
    “没有问题！虽然时间短，但是陛下的旨意，微臣何旭之一定全力以赴！用最快的时间完成任务！”
    何旭之毫不犹豫的将活招揽了下来。
    路乘风见状，也只好点头称是。
    靖帝满意的顿了顿首，微笑道：
    “很好！朕也在这儿！直到你们评出今年春闱之试的金榜名单为止！”
    皇上要亲自坐镇阅卷评分出皇榜的整个过程？
    莫非是因为昨日的科考舞弊案，让皇上对整个流程起了疑心，特来监督他们二人，以免再有人做出贪赃玩法徇私舞弊之事？
    可是，伴君如伴虎，何况皇帝亲临，陪在旁边守着他们阅卷评分张皇榜呢？
    路乘风想想都觉得一身冷汗冒个不停。
    “陛下，今日天气阴冷潮湿，这贡院科场的环境远远不如大内，陛下龙体康健就是全国臣民最大的心愿，也是贡院内这些考生们最大的期待！不如就不劳您大驾？留冯大总管在此守候，待我们阅卷评分完毕后，由他亲手将弥封之后的皇榜名单转交至御前？”
    还是何旭之临场应变能力强，一张嘴巴巧舌如簧。
    不愧是久经官场青云直上的青年才俊！
    路乘风心中暗自感叹道。
    没想到话音未落地，就被皇上大手一挥给否决了：
    “不必了！朕今日既然亲临考场了，干脆，一会儿就在贡院，把殿试也一同考完了罢！”
    路乘风心中一片山呼海啸！
    这节奏！也太刺激了吧！
    昨天抓到一干作弊考场，半夜通知他和何旭之，临危受命，通宵出题！
    礼部半夜张罗，通知剩下的考生今日重开科考，还有金吾卫，临时布置好皇帝亲巡考场的安保准备。
    刚才又交代的要临场阅卷当场出皇榜的，已经
    压力山大了！
    这会儿，居然还要紧锣密鼓的准备本场科考后的殿试！
    还真是打破常规，不走寻常路，一路到底！
    路乘风抬头看那何旭之的眼中，也是一片震慑之态，但是瞳孔马上又收回去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凝聚光华，立马就拍手称赞道：
    “皇上这招高哉！妙哉！临场殿试，想必定是没有人能提前料到！这样一来，就无法有人浑水摸鱼了！能在本厂科考和接下来的殿试中拔得头筹的佼佼者，必定是真材实料满腹经纶的人！筛选出来的，将来定是我大靖国栋梁之才啊！”
    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力反驳。
    路乘风心中自言自语道。
    看问题的角度变换了，往往看到的结果也大相径庭。
    路乘风看着皇爷爷脸上心满意足的微笑，终于知道了这个何旭之凭什么能够青云直上志得意满。
    人人都说他恃才傲物，侍宠生骄，谁又能比得过他如此机变灵巧又浑然天成，让人听了浑身舒坦，觉得没有半点曲意逢迎之态呢！
    鸣金收兵的号角已高高响起！
    “时辰已到！考生搁笔！请全体起立！离开号房！在廊间阵列成行！本场科考成绩，将在三炷香之后，当场揭晓！请原地静候！”
    四面八方的数十名考生齐齐出动，整整齐齐的阵列成行。
    那一张张白宣纸上涂涂画画满满当当，都是他们昂扬的斗志跃然纸上。
    很快，六十八份考卷便在案头垒得高高的了。
    路乘风和何旭之争分夺秒，朱笔如飞！
    不到三炷香的时间，路乘风二人竟然提前完成了整个阅卷评分过程！
    朱笔搁下的那一刻，路乘风望着那尚未燃尽、还在袅袅升腾的沉香烟雾，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与何旭之相视一笑。
    如此高效！好文章更是让人犹如一场神交！看得酣畅淋漓！
    整个阅卷品评过程很愉快，成就感满满！
    那被二位考官青眼相加的十份考卷已逐份抽出，按照成绩的优异程度，上下层叠排列。
    每一张考卷都是弥封好的，看不出考生何人，来自何方。
    “陛下，微臣已将本场高中的十份考卷尽数呈上，请您审阅。”
    何旭之将层层筛选而出的考卷用双手高高举过头顶，顶礼膜拜道。
    “唔。”靖帝从嗓子缝里低低应了一声，便接过那叠考卷，置于膝上，轻轻翻阅着。
    “确实不错！”
    靖帝的目光停留在那叠考卷中最上面一张，检视了一遍，笑逐颜开道。
    “就按你们给出的来吧！冯咸福呐！你来替朕启封！”
    靖帝金口已开，为本场科考的金榜题名者一锤定音了！
    接下来，就是皇上亲自宣布金榜题名之人！
    “永和三十年！二月春闱，科考高中者！游子吟！吴京墨！妙苑文！……”
    “以上十人，恭喜金榜题名！请速至御前！参加金科殿试！”
    何旭之在皇帝宣布名单的尾音落地后，连忙接上了一嘴，大声宣布道。
    笔试接连面试，贡院之内皇帝马不停蹄来一场殿试，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贡院科场中顿时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