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风云突变（下）（四更求一切）

    荡胸生层云！
    路乘风快马加鞭！
    上回来到徐大学士府上，去寻徐书言公子时，对徐府这个书香门第印象颇为深刻。
    这次再来徐府，路乘风竟是轻车熟路，都不用小厮在前引领带路，径直就往那间最大的书房寻去。
    才步行到了中庭，就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背影，正在院中一本一本的缓缓收拾起白天晾晒过的书籍。
    已向季春，京华城中的空气开始渐渐充盈着氤氲的水汽，让人身上总觉得像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雾一般。
    今天倒是日头甚好，艳阳高照，晒书最合适不过了。
    只见那老人踱着方步，步伐缓慢而又悠然，优雅的像一只仙鹤一般。
    他的满头银发，在皎洁的月光下，像是头顶自带光环，让人忘了年华易逝，反而觉得有种夺目又舒展的魔力。
    一阵晚间清风吹过，还在中庭里没来得及收拾起来的书便哗啦啦的迎风作响，自动翻飞起来，像是上天也想看一看：
    究竟是什么好书，能让徐老夫子如此宝贝，时不时亲自拿出来仰卧曝日。
    晚风呢喃，徐老夫子躬下身子弯着腰前前后后的忙活不止，口中碎碎念着感叹道：
    “哎呀，这可是孤本古籍啊！京华城的天气，实在太容易起潮气了！”
    他边说边摇头，手中捧起那一本泛黄的古籍珍藏孤本，眼中的怜惜之意就像看自己家尚在襁褓中急需悉心呵护的小小婴孩。
    路乘风在一旁看了会儿，看徐老夫子沉醉其中，一边收拾一边翻看着那些书，都不忍心打扰他了。
    听说徐老夫子惜书如命，路乘风今天总算亲眼见识到了。
    热爱读书之人，自然觉得，书卷多情，让人牵肠挂肚犹如故人至交。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愁万绪良辰美景，一切的一切……
    “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一点尘。”
    路乘风忍不住咏叹道。
    那白发苍苍的老人闻声，回过头来，眼里闪烁着孩童一般的喜悦光芒，笑道：
    “不错！容我用笔记下来！”
    走近一看，竟然是路乘风，脸上泛起欣慰的笑容，顿了顿首道：
    “原来是乘风小殿下来了！难怪有如此诗才啊！”
    “正是不才，入夜了还来搅扰徐大学士，在下路乘风失礼了。”
    路乘风以师徒之道向徐老夫子行了个大礼，恭恭敬敬道。
    徐老夫子走过来，拍了拍路乘风的肩膀，哈哈的笑道：
    “不失礼不失礼！小殿下能来，乃我徐府充闾之庆呐！我这府上的下人也没过来通传一声，不知小殿下来了多久了？”
    徐老夫子近日看上去煞是清减了些，但目光中仍是精神矍铄，笑起来那双小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上去就像普通人家的寻常老爷爷看着自己孙儿一般，充满了慈爱。
    路乘风自打第一次在酒仙居论道场上见了徐老夫子，便又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这种眼缘，让人天涯咫尺，没见几面，亦可心心相知。
    果然，一到了徐老夫子待客的内厅，就是连着他一整间大书房的雅居起坐之地。
    还未等路乘风开口禀报，徐老夫子徐徐斟上了一盏茶，笑眯眯的问道：
    “小殿下，是否遇见了什么难题？可否与三天之后的二月春闱之试有关？”
    路乘风连忙放下手中正在端详把玩的小小天目盏，起身一个深深鞠躬道：
    “徐老夫子所言极是！在下正是，遇上了一桩与科考有关的事，也与太子和前任丞相唐远志家有关，一时拿捏不了，还请主考官徐大学士定夺！”
    徐老夫子微微一个颔首，那双笑眯眯的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直线，眼中神采奕奕生光，眉间微蹙，认真的看着路乘风，只等着他的后话。
    路乘风感觉自己得到了徐老夫子的默许，点了点头，便将自己今晚在酒仙居的见闻一五一十的竹筒倒豆子给说了出来。
    徐老夫子听着听着，神色愈发凝重了起来。
    那脸上的沟沟壑壑，被他严肃的表情都给挤成了一团，像是一团乌云忽然压上了疲劳的山丘。
    路乘风汇报完毕，还是不好意思开口提自己心中那把小算盘，只好等着徐老夫子开口发落。
    徐老夫子忽然像是有种坐困愁城的惆怅，无比担忧，痛心疾首道：
    “做学问，最重要的就是知足，而又知不足。买卖考题，这
    是自作聪明，只怕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路乘风低头，轻声安抚后，一本正经的问道：
    “徐大学士说的是，此举看似太聪明，却将前程误。只是，不知那两道考题，是否确实是今年二月二春闱之试所考之题？”
    徐老夫子的眼中莹莹，扼腕叹息道：
    “按历年科考之惯例，都是由在下一人出的考题。通常会有两套考卷，一套作为正式考题，另一套备用。你刚才说的两道题，确实是备用考卷之中的题目。”
    沉重的叹息之后，徐老夫子点了点头。
    没想到那黑衣江湖术士口中的竟然是真正的考题！
    路乘风心中倏尔一动，只觉得心惊肉跳了好一阵，强作镇定，平息了一下心神，问道：
    “在下不明白，为何有人将考题泄露出去，却是泄露的备用考题，而非正式的那一套？此举实在令人费解，不知到底是何人所为？徐大学士，除了你作为出题人知道考题以外，还有哪几个人，可能接触过考卷？”
    “按照我朝科举的规矩，我出完题后，是交给礼部，礼部交由朝廷指定的印书局统一印制，而最后印成的考卷，统一由礼部加贴礼部会试长条谨封八个大字以后，密封入库。直到二月二春闱当天，在文庙考场以内，当场当众启封。”
    徐老夫子将本朝科举考卷的出卷和密封流程一一道来。
    “也就是说，您出完考卷，到主考之前的这段时间，考题和考卷都是在礼部手上的？只有礼部之人方才有可能获知考题内容？”
    路乘风顺着徐老夫子的话头说下去道。
    “对了，那个印书局，在哪里？有没有可能是印书局的工匠泄露出去的？”
    路乘风皱了皱眉，继续问道。
    “绝无可能。为了避免考题泄露，朝廷指定的印制科考考卷的是御用印书局。这个印书局设在宫中，印书局工匠皆是宫中的公公。不但如此，皇上还要求他们印完考卷之后，皆紧闭于内，与世隔绝，直到二月二春闱之试考完之后，才能出那座印书局的小楼。”
    徐老夫子斩钉截铁道。
    “那也就是说，泄露考题之人，一定在礼部众多官吏之中！”
    路乘风大胆断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