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马之前,吴京墨就犹豫了半天,到底要不要踏入这昔日风光无两的唐府大院。
这会儿见唐府的门房一脸犹犹豫豫的,通传了好久也不见回音,他便知今日这门恐怕难进了。
也好,正好打道回府。反正他是被路乘风硬拖着来的。
这厮自从脚伤一好,又总是忍不住要跑来他府上多加叨扰。
七天来,被他碎碎念得实在心生烦躁,干脆答应了他,陪同他一道前来唐府,吊唁那个生前总在处处与他们作对的唐大公子。
与他们二人一同前来的,还有追风和田子方。
田子方是怕他二人来唐府难免要遭人白眼,挨骂是轻的,就是一顿棍子赶了出门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算路乘风他们是已经不敢招惹了,但吴京墨一介寒门出身,无官衔护身,自己亲爹也只是区区一个京兆尹四品官员,来这个跟他们有血海成仇的唐家,难免是要挨打的。
他实在是放心不下,一定要亲自护卫随从而来。
再说了,若是真的打起来,怎么能少得了他田子方呢?
至于追风,他说自己就是跟来瞧个热闹的,反正在王府中已经呆腻味了,闲着也是闲着。
“这丞相府倒是气派啊!乘风啊,跟你家有得一拼!”
追风在这绿瓦红樯装饰格调好比王府一般的臣中第一大邸门前,砸吧了一下嘴巴,若有所思的说道。
“可不是嘛,京中谁人不知又谁人不晓呢?当朝宰相唐远志那可叫一个富可敌国啊!”
田子方插了一嘴,回应道。这富丽堂皇的雕花翠金门脸儿,也叫他啧啧称赞个不停。
“是吗?这个宰相府我也是头一回来!没想到我这一来啊,他已经不是当朝宰相了!真是始料未及,令人唏嘘啊!”
路乘风突然感慨万分道。
吴京墨却一直沉默不语,脸上黑压压一片乌云。
“不过这宅子倒是个好气派的宅子,我喜欢!改明儿等我开了银行赚了大钱,就要个这样的宅子!”
路乘风自言自语道。一想到银行之事,他那原本有几丝阴沉下来的脸色,又喜笑颜开了。
“小殿下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您可是当朝皇孙,要什么样的好宅子没有呢?还用得着你自个儿赚钱?”
田子方一脸疑惑不解道。
“不一样,不一样!小爷我想当年经手的钱财那叫一个财如流水响当当啊,但没有一个进了自个儿的口袋!就好比那账房先生!看得见摸得着但是都不是自己锅里的菜!我跟你说啊,自己赚的钱,看着都爽!吃饭都更香,睡觉都会更踏实些!”
路乘风挥了挥手,满脸期待的解释道。
“小师弟啊,我发现你自从来了这京华城中,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追风冷不丁在一旁搭腔道。
“追风,你是想夸我越来越帅还是越来越本事了!想夸我
你就直说嘛!还拐弯抹角的,跟个女人似的!还有什么好话都说出来啊,小爷我都照单全收了,哈哈哈哈!”
路乘风洋洋自得的自吹自擂起来。
“长得不美倒是想得挺美的你!我是说啊,你这当了皇孙,变得更欠揍了!哈哈哈哈哈哈……”
追风戏谑道,一阵阵豪爽的大笑声直贯云霄。
路乘风这才反应过来,这厮是借这次被唐伯恩派人暗杀自己的事,变着法子的骂他呢!
他气的一跺脚,白眼都快翻出天际去了,绕到追风的背后就要作势打将他去,嘴里嚷道:
“好啊!你又编排我!我看你这张嘴才最欠揍!”
追风一个闪身,都还没用上他最拿手的凌波莲花步,就已跃出身好远,站在石阶之下,冲路乘风做了个鬼脸,样子十分讨打。
“你过来啊!看我削不削你!”
路乘风也一个箭步冲下石阶,又要追着追风的身影打去,却连他的影子都捕捉不到。
追追打打之间,唐府那扇金灿灿的雕花翠金大门忽然又打开了。
那门房一脸愠怒,看样子已是憋了许久,扯开嗓子就骂道:
“要打打闹闹上街上打去!我们唐府关上门就是图个清静!在人家灵前嬉皮笑脸的,成何体统!”
吴京墨领头在前先深深的鞠躬赔了个罪,毕恭毕敬的替路乘风和追风二人之举道着歉。
正在这时,管家老泉出现在他们的视野范围之内,唤道:
“我们老爷有请。”
“管事的,这……”
唐府的门房也是待了多年的老人了,对唐远志是忠心耿耿的,看这仇家上门来,本就心里气不过。
好不容易刚骂了两句,没赶走他们也就罢了,老爷居然还请他们进府去!
真不知道这是何道理!他的嘴上仍想阻拦道。
管家老泉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就将路乘风等一行四人带进了门。
灵堂之上,黑布白幡,残香白烛,满目哀戚。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瘫坐在轮椅之上,头歪歪的,看上去像是被人抽起了脊梁骨的一条蛟龙,全身都软塌下来。
“老爷,客来了。”
那老泉将路乘风等一行四人带到,便兀自离去了。
“唔。”老头的嗓子里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他那副塌掉的脊梁骨忽然之间像被什么力量又重新撑住了一般,挺直了腰板,立住了上半身,仍是背对着他们。
路乘风望着他的背影,虽然一切已成定居,但仍有一丝凄凉浮上他的心头,叫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唐大人,我们来给您家大公子上柱香。”
吴京墨打破了这份尴尬的沉寂,煞有礼数的说道。
“嗯。”唐远志仍是背对着他们,半点没有要与他二人搭话的意思,但也并未发话要赶他二人出去,阻拦他们上香
。
吴京墨见状,拉了拉路乘风的袖子,在置放着香烛的案几上拣了几根清香,一半塞到路乘风手里,一半自己留着,道:
“贤弟啊,我们这就拜拜吧,希望唐府大公子伯恩往生极乐。”
路乘风、追风和田子方一个接一个的,跟在吴京墨后面,学着他的礼数和手势,也像模像样的在唐伯恩衣冠前为其上了柱香。
“唐大人,拜会完了,我们就不多加叨扰了,还请您也保重。”
吴京墨果然礼数周全,祭拜完毕之后还记得寒暄一句客套的嘱托之词。
路乘风就学不来了,他这人,用21世纪的话来说,就是,智商高情商不高。
叫他破案推理不在话下,叫他学这些人情世故揣测人心,那可是天生就少了根筋的。
若不是因为如此,他前世做银行的大堂理财经理之时,就不会一直业绩平平,甚至被客户挤兑说是只会尬笑了。
“慢着!”
就在四人正是拔腿要走之际,一直不曾搭理的唐远志却突然开了腔。
“吴衙内,我与你父亲,同在朝中为官数十载,虽然之前不在一根绳上,但也算是有点缘分交情的,你回去代我向你父亲大人问好,并为我带句话给他。”
唐远志冷不丁与京兆府攀起了渊源来,让众人大吃一惊。
吴京墨却是一副面不改色心不跳早已预料之中的样子,不咸不淡却又谦恭有礼的一鞠躬,答道:
“唐大人是长辈,小生是晚辈,晚生先代家父谢过您的问候。您还有什么话托给家父的,尽管吩咐便是,晚生一定带到。”
“你就回去跟他说,犬子愚钝,尚且有今日之祸,令郎聪明如斯,来日定然宏图大展,未来可期!”
唐远志的嗓子里憋出一句慢悠悠又细如丝的古怪话语来。
此话一出,吴京墨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如纸!唇角止不住一阵阵抽搐着,答不上话来。
“你这杀千刀的糟老头子!竟敢诅咒我家小吴大人!我们小殿下还在这呢!我看你是苦头还没吃够!软的不吃要吃硬的是不是?”
路乘风还没反应过来,田子方倒是一下子就听懂了唐远志话里有话的潜台词,忍不住一个拳头举老高,额头上已是青筋暴起。
吴京墨却一把按住了他的胳膊,吩咐道:
“田大哥,这还是在人家府上,在亡灵堂前,不管别人怎么说的,我们自己不能丢了礼数。”
按捺下田子方蠢蠢欲动的拳头之后,吴京墨又一鞠躬,彬彬有礼道:
“既然已经祭拜完毕,我们就告辞了。”
路乘风刚要插嘴说些什么,一见吴京墨脸上阴云密布的样子,也被吓住了。
他还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吴京墨,心中隐隐约约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在这唐远志的府上,又不方便问他,只好也跟着他匆匆忙忙的打道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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