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挥了挥紫金广袖,不等靖帝做任何解释,便欲扬长而去。
他从小到大,已经憋了太多委屈不安在心头,今日一股脑倾注出来,虽说自己泪如雨下,也惹恼了父皇,但他却觉得,心中从未如此轻松畅快!
靖帝见他本就听不进去自己的话,现在更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倔强模样,心中怒火又蹭蹭蹭的往上冒着,情不自禁的就想坐起身来,却又动弹不得。
喉管中像有呼哧呼哧的风声在其间喘鸣不止。
靖帝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猛然吐出几大口血来!
宣王听到声音有异,立马转身回头,急速奔至榻边,却见靖帝两眼圆睁,嘴边还挂着一抹黑红的鲜血。枕边榻上,已被黑血染透。
“皇后娘娘驾到!”
门外一声通传,响彻整个龙庆殿。
赵皇后踩着威风八面又紧张有序的步子款款入门而来。
身后跪着的是冕王、康王,还有太医院院判杨易大人。
宣王赶紧匆匆忙忙行了个大礼,便请杨太医进门诊脉。
众人见了那番黑血淋漓的画面,心中皆是大骇不止!
杨易见状,却悠然自得的一个拱手,喜上眉梢的笑道:
“恭喜陛下,已无大碍!再静养三日,您就可以照常下床走动了!”
“杨院判此话怎讲?”
赵皇后看了看瘫倒病榻的皇帝,又看了看莫名其妙开怀一笑的杨易,疑云满面的问道。
“陛下昨日晕倒,正是因为体内心血之气奔涌乱窜,血栓气塞,上脑袭心所致。我之前给他放血施灸,就是为了平血舒气,理通黑脉。所以这口黑血,我看是吐得好!”
众人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来。
只见杨易一只手已搭上了皇上的左手,号起脉来。
少顷,他抚了抚下巴上的美髯,成竹在胸,笃定断道:
“果不其然!陛下此时,脉象细沉,虽然偏弱,却无汹涌之势!可见,之前顶在皇上胸口心尖的那股血气,几经泄耗,现已归伏不少!”
“杨易!你刚才说朕三日内就可下床走动?可是朕现在为何动弹不得?天子面前无戏言,否则可是欺君之罪!”
靖帝刚才几口老血吐完,就一动不动老老实实的躺在榻上,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不小心又被这心血之疾拉去鬼门关前再走上一遭。
眼下听了杨院判的诊断,这才放松心情,回过神来,问道。
“陛下只要好生休养着,再加上我的赤龙清脉疗法和索龙归脉疗法,对症下药,双管齐下。三日以后,下床走动无忧!陛下不要剧烈运动,悠着点就行!”
杨易看靖帝的脸色已是明显好转,也跟着故作轻松的安抚加嘱咐道。
“至于陛下为何依旧动弹不得,实则并非如此,要不陛下这会儿再试试看?”
杨易诡秘一笑,接着说道。
靖帝听罢,试着弯了弯自己的手指,又抬了抬胳膊。
一眨眼的功夫,竟然真的能动了!他又奋力挺了挺自己的腰身,只觉得腰酸背痛,肌肉酸胀无力。
他借着脖颈之间的力量将上半身微曲向前顶去,却无法完全凭借自己的力量坐起来。
皇后连忙上前,搀扶了一把。
“杨太医,这又是为何?”皇后的问话一如既往,言简意赅。
“皇后娘娘请放心,陛下毕竟是大病初愈,因此浑身乏力。再者,卧床太久都会腰酸背痛的,你我不在病中的常人亦是如此!现在陛下已能四肢发力,便无大碍了!再多休养片刻就能自己起身了!”
杨易一本正经的认真回答道。
“杨大人,多谢你妙手回春!陛下的安危就系于你一人之身!这几日就要多多辛苦你了!只要皇上身体健康,本宫一定重重有赏!”
皇后也严肃认真的将皇帝的安康托付给杨易,感念道。
“还请陛下和皇后娘娘放心!近几日内,还请皇上先不要上朝理政,除了一年一度的祭天大典,微臣建议,都留在殿内静养。此外,微臣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易瞅了一眼跪倒在地的几位亲王,将身子深深一躬,俯首在地,跪请道。
“行!你说!”靖帝一个眼神,已经领会了杨易其中深意,鼓励道:
“你想说什么便说,皇帝也是吃五谷杂粮的普通人,又不是百病不侵的神仙!病了就得遵医嘱!朕也不例外!杨易啊,此刻,这龙庆殿内,属你最大!说罢!”
杨易又惊又喜,跪地山呼了几声万岁之后,这才缓缓起身,建议道:
“微臣斗胆建言,这几天,几位亲王,还有太子,都不必前来探视请安为好!皇后娘娘身为六宫之主,这龙庆殿内,您当然也可自由行走。不过,若凡事以皇上龙体康复为盼的话,建议娘娘也少来此地为妙!”
杨易低垂着头,眼角余光之能扫视到这一群贵人的脚尖。
但他不用想也知道,他此言一出,打击面甚广,必定不招人待见。
可是,医者仁心,以治病救人为本心,以黄岐之术为体用,他不得不将以上得罪贵人的逆耳忠言宣之于口。
“好!”宣王第一个满口答应下来。
皇后本来争取了老半天的侍疾,没想到尚儿却像满不在乎似的。
他那不假思索的不屑之情,令她心中困惑莫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用威严的眼角余光刺向自己的亲生儿子。
“理解,一切以父皇龙体康复为上,儿臣自然不会多加
打扰。”
康王也紧随宣王之后,跟着表态道。
“三弟四弟都表态了,我这个做大哥的岂敢不从?父皇安康就好,有杨太医看顾在侧,儿臣现在放心了,这就告退。”
冕王跪安道,站起身来正准备打道回府,却被靖帝叫住了:
“慢着!鸣儿啊,你不来可以,回去给朕把念骄接到宫中来!有她这个小开心果陪着啊,我的病也会好的快上一些!”
“儿臣领旨!这就回去将念骄给您接过来!念骄听说陛下病了,刚才还在家中干着急呢!”
冕王一言,逗的皇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开怀笑意。
“皇后啊,这几天有杨太医看着,还有念骄陪着我,你就放心的回去歇息吧?”
皇上吩咐道,见皇后默然顿首,他又扫视了一圈房内之人,接着郑重其事的叮嘱道:
“既然杨太医不让我上朝理政,可国家大事、军机要政还是延误不得的!太子昨日私自出宫,已被我禁足东宫,无法代劳。安儿啊,这几日就由你代父皇治国理政罢!”
房内众人,包括康王自己在内,都为之大惊!
禁足太子,康王代掌国玺,这天莫非是要变啊?
何况康王多年以前本就提名过太子之位,只是由于身有残疾,被群臣否决了。
若他并无此疾,确实是一国储君的不二人选,于才于德于名,都比现任太子好太多!
可是,宣王呢?宣王一直以来都与太子针尖对麦芒。
此次太子大权旁落,怎么不是宣王受益良多?
国玺反而却落到了多年默默无闻偏安一隅的康王身上了?
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属于康王的希望又死灰复燃了?
莫非他的腿已经治愈了?他身下的轮椅只是瞒天过海暗度陈仓的假象?
冕王路鸣想着,禁不住斜斜乜了一眼康王座下那只纹丝不动的右腿。
还未观察出任何异样,思绪却被靖帝的声音打断了:
“初六祭天大典,也是件大事,马虎不得。鸣儿,既然那天也是你家公子敕封入册的好日子,此事就由你全权负责!”
“使不得使不得!祭天祭地、告慰先祖,乃真龙天子才可行此大仪!儿臣何德何能,恐难堪大任!还请父皇收回成命!”
冕王一听,傻了眼了,连连挥手推辞道。
靖帝见了老大这副又惊又恐的憨傻表情,却大笑起来:
“没人叫你代为祭天!朕是吩咐你万万要将此事办好,你可别再说什么难当大任之言了!好歹是当大哥的人,叫弟弟们取笑了去!”
“哦哦,明白了!儿臣遵命!”
冕王摸了摸后脑勺,尴尬地笑了笑,应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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