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放肆!你们竟然谋逆!你们竟敢背叛朕!”
他躺在床上一边呜咽一边捶打着床榻,挣扎着像是一条在水坑里快要窒息的鱼。他的水坑即将干涸了,他无奈地瞪着眼睛,大口大口的吸气,丝毫动弹不得,气息越来越弱。
他仍不肯放弃,却像那想要翻身的咸鱼,扑棱了几次也是徒劳无功,无济于事。
他奋力地抓住一旁的黄带子,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他油尽灯枯了,像蜡烛烧到最后,忽然一下就熄灭了,手便是那蜡烛上烧化的蜡油,顺滑地从黄带子上落下来。
最终,他没了动静。襄妃冷漠地走到近旁,用手合上他的双眼,然后转过身子对着我们温柔一笑。
大约是心中过于畅快,我们三人喜极而泣,挂着泪珠走到门口打开寝殿大门。
“皇上驾崩!”
*
国丧。宫中一片雪白。
“跪!”
妃嫔皇亲、皇子公主,跪在灵前。
“叩首!”
数百人身着孝衣素服,神色凝重,伏地送别。
“哀!”
众人齐声而哭,三叩首后,才缓缓起身。
“国,不可一日无君。请皇贵妃上位!”
恒亲王让年世兰出来说话,年世兰却哭得不能自已,像是要把多年委屈悲愤都发泄出来,久久无法言语。
众妃看着她这样小产不久又悲痛异常,心疼又叹息。
“今日诸位亲王都在,本宫必要据实相告。先帝有亲笔密旨,黄纸固封,贮于锦匣内,搁置在乾清宫正大光明牌匾之后。诸位王爷及亲贵大臣,可前往乾清宫检验!”
皇贵妃说罢,诸位王爷大臣齐齐前往乾清宫,苏培盛亲手将圣旨取下,当着众人解开,当场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七阿哥弘昫,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宜承继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恒亲王惊讶地看向我,“立黄口小儿为国君,怎能服众啊!”
慎贝勒对于恒亲王这突如其来的发难有些意外,正直道:“世祖六岁登基,圣祖八岁登基,七阿哥已经十岁,天威所在,如何不成?”
恒亲王看向一旁冷脸的乌雅婵媛,咄咄逼人道:“世祖有多尔衮,圣祖有鳌拜,慎贝勒可别学错了路!”
“恒亲王是否对先帝有不臣之心,才处处加以揣测?还是别有所图啊!”
慎贝勒的帽子一扣,满朝亲贵大臣都盯着恒亲王,最终将他压得不敢再多言语。
*
天亮了。
阳光和煦。光芒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亲自给弘昫穿上明黄色的龙袍,戴上朝珠,戴上顶冠。
“弘昫。额娘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弘昫虽然才十岁,却已经十分聪颖老成,头脑清晰,见地分明。
“额娘,您为何不愿当太后?儿臣明明可以让你以生母之尊成为太后的。”
我抚了抚他的领子,看着他眼神灼灼的精神样子,笑道:“当太后并非天下一等一的痛快事儿。你刚登基,需要满军旗亲贵的相助,乌雅氏与那拉氏、钮祜禄氏、富察氏等大族皆有姻亲联系,他们的支持与效忠,比额娘的名位重要得多。”
他笃定地点了点头,对我微微一笑。
“儿臣知道,诸位娘娘都为儿臣打算深远,前朝诸事若有不明,儿臣会至后宫与诸位娘娘一同商议的。”
我让他调转过身子,梳了梳他的辫穗。
“国家大事,男子议得,女子也议得。只是,凡事皆有章程,断不可只听一家之言,且要广开言路,兼听则明。即便是后宫娘娘们的话,也得辩个明白,分个利弊再做定夺。额娘读书不多,不懂那许多大道理,只知道,不卑不亢、互利互惠、恩威并施、人定胜天这十六个字。”
弘昫转身对我一笑,“儿臣懂得。”
*
鞭声乍响,我远远看着那小小少年昂首挺胸走上皇位。
“朕,今日登基,当行仁孝之道,尊先帝世宗遗命,追尊嫡母纯元皇后为孝敬皇太后。尊生母毓贵妃为圣母皇太后。册礼追封之事皆由礼部郑重相待。”
弘昫看着身下伏地的众位大臣忽然说道:“朕既登基,奉先帝遗命。自本朝起,绝不使一女子和亲,如有战乱,天子守国门。”
众人哗然,却被黄口小儿的气势给吓得立时跪地叩拜,“皇上圣明,福泽万民!”
我看着那个骄傲勇敢的少年说出了百年来无人敢说的豪言,激动得心情澎湃。
*
延禧宫。
“你这就收拾包袱了?弘映和丹枫也不管了?”
婵媛一进门就看见我和夏冬春在收拾东西,气得七窍生烟。
“我们不过去甘露寺小住一阵子,又不是不回来了?祈福,为国祈福!”
夏冬春看到我这么高兴,也对着婵媛投去一个得意的笑容,阴阳怪气道:“有什么办法?谁让我俩读书少,论语都背不全。弘昫有你,我们就放心啦!”
婵媛几乎要对着夏冬春翻白眼了,一手扯住我的袖子。
“那你们在外若有见闻可不许藏着掖着,回来可得告诉我?”
婵媛那样高傲的人,如今这般低声下气,让我有些不忍。我知道她也是想要出去的,日日待在这宫里,实在太过憋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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