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雪祭

    腊月二十八，这天对于桥头村来说一个大日子。
    桥头村与其他地方不一样，这里不仅有大年三十这个全国统一的大年，还有腊月二十八这个本地特有的正年。
    其实说起来，腊月二十八这天的桥头村比起大年三十还要热闹。
    因为村里那些出嫁的女儿在这天都会带着女婿、外甥、外甥女回到娘家来过这个正年。
    有些女儿多的人家，在这天就会格外的热闹，反倒是大年三十这天，却要冷清许多。
    不过这一切对于余诚来说其实都一样。
    他们余家是从爷爷那一辈搬来桥头村的，属于外来户，在村里没有根基，没有祖祠，而且人口也比较单薄，所以自然而然的就没有亲族一起过年。
    余诚的母亲自从改嫁后，他也基本上与外婆家断了往来，只记得外婆家还有一个舅舅，外公外婆是否还健在他都不确定。
    腊月二十八这天，余诚破天荒的没有出去跑步。
    早上起床后，他先是查看了一下昨天发布的飞镖射出一副豹子纸牌的视频，不出意外的火爆了。
    一天的播放量达到了三百多万，并且还在不断暴增。
    这一条视频余诚预计能有个几千块的收入，算是很不错了。
    而且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发酵，他的粉丝量已经涨到了四十多万，并且每天都在不断上涨。
    已经有不少商家找他投放广告，报酬也算是非常诱人了。
    以前余诚觉得不需要，但随着属性越来越高，一般的饮食已经差不多满足不了他了，现在的收入逐渐有些捉襟见肘。
    余诚想着是时候也接两条广告，增加一点收入。
    看完视频数据后，余诚吃了点早饭，打扫干净家里的卫生，接下来一直到大年初二，按照习俗都是不能打扫卫生的，所以今天余诚清扫的格外仔细。
    打扫完卫生，余诚把昨天清理出来的毛竹编成了篱笆，将菜园子围了起来。
    忙碌完这些，已经过了中午饭点了。
    余诚回到厨房烧了三道菜，一道炖腊肉，这是村里家家户户在这天必吃的菜肴。
    一道青菜煮豆腐，同样是腊月二十八这天必吃的菜。
    最后一道是一盘炒笋丝，余诚记得，这是父亲生前最爱吃的菜。
    饭菜烧好后，装进一个食盒篮子里，带上香烛纸钱，余诚便出了门。
    一路上遇见不少村里的人，有老人有小孩，更多的则是平时村里几乎看不见的年轻人。
    村里人几乎都知道了余诚患癌后不治而愈的奇事，碰到余诚也都没有了以前畏惧的心态，反而会停下来寒暄闲聊几句。
    所以从家里到山上原本只有十来分钟的路程，余诚走了将近半个小时。
    上了山，没走多久便看到一片荒地，荒地西北角，有三堆土坟。
    这三堆坟正是余诚的爷爷奶奶和父亲、姑姑的坟。
    爷爷奶奶合葬一个墓，另外两个则是余诚父亲和姑姑的。
    来到坟前，余诚拿出随身的柴刀，先是忙着修了干净杂草，随后将中午烧的饭菜摆在三堆坟前，又拿出五副碗筷摆在饭菜前。
    余诚烧了纸，点了香烛，叩拜完便坐在三堆坟前，掩藏着眼里的悲伤，面含微笑道：
    “爷爷、奶奶、爸爸、姑姑，今天过年了，阿诚来陪你们过年。”
    他点燃了鞭炮扔在一旁，丝毫不在意鞭炮炸开后崩在身上，只是静静的等待着鞭炮放完。
    等震耳的响声停歇，眼前的饭菜里已经多了许多灰尘。
    余诚视若不见，看向三堆坟，轻声道：
    “爷爷、奶奶、爸爸、姑姑，过年了，开饭。”
    说罢，余诚端起自己的碗筷，开始吃了起来，期间，他还不忘夹起菜肴放在另外四个碗里。
    一边吃着，一边呢喃道：
    “爷爷，您牙口不好，这个腊肉我炖的很烂。您多吃点...”
    “奶奶，我记得您爱喝两杯，今天孙儿陪你，干了...”
    “爸，这个笋丝特别嫩，您尝尝看我的手艺进步了没有？”
    “姑姑，你总说减肥，那就多吃点青菜豆腐，这是我用鸡汤煮的，味道应该很好...”
    “你们快吃，我这么多年都没回来，是阿诚不孝，以后，阿诚经常来看你们。”
    “爷爷、爸爸、姑姑，到了下面，你们应该就不疼了吧？”
    “你们放心，阿诚运气很好，得了一桩大机缘，现在已经不疼了，身体也越来越好了，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能彻底恢复。”
    “将来，如果有哪个女孩子不嫌弃，说不定我们余家还能继续延续香火呢，你们不用担心阿诚了...”
    “爸，你也不要怪妈妈，这一世，是我们父子欠她的，不能怪她...”
    “爸，你们在下面过得还好吗？阿诚...阿诚好想你们...”
    ......
    冬季的风，格外的寒冷。
    哪怕是身前有燃烧着的纸钱，余诚依然觉得冷彻心扉。
    他就这么坐在坟前，每一份菜肴都被他吃的只剩下一点点。
    父亲说过，这叫年年有余。
    吃完饭后，余诚没有马上离开。
    他收拾好碗筷，靠在父亲的墓碑坐着，遥望着山脚下的桥头村，在村子的那头，是一望无际的鄱阳湖。
    阴沉了一整天的天空，终于兜不住那一份冰寒，开始洒落下一棵棵晶莹的霜花。
    余诚微微抬头，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看着他在手里慢慢融化。
    “下雪了...”
    这是今年头一场初雪，下的毫无征兆，但也在意料之中。
    余诚紧了紧衣领，缩了缩袖口，手脚已经有了些冰冷的凉意。
    远处枯败的树枝上，落下一只形单影只的乌鸦，张望了片刻，又飞入了漫天飞雪中，不知去了何方。
    山里的气温下降的极快，没过多久便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天气，除了余诚没有人会进山祭祖。
    苍茫天地间，唯有他一人独坐。
    许久后，余诚的帽子上已经堆积不少白雪，他缓缓起身，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腿，看着三堆土坟轻轻道：
    “下雪了，我也该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们。”
    提起食盒，余诚没再多看一眼那三堆修建在荒地里的土坟，转身下山去了。
    已经有了些积雪的山道上，留下两行浅浅的脚印，一路蔓延进村里。
    就像是从世外，走进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