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蕾从没像今天这样后悔过自己冲动一时的决定。
她眸光沉沉, 定定看向“阿凯”, 看向那未知的命运深渊。
在阿明决定让人下手的前一瞬间, 阿凯动了。
他憨憨地用两根手指捏起那颗糖,先是在掌心来回翻看,像是在确认这是不是能吃的,最后想都不想, 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难以言喻的味道混合着甜腻的奶香在口腔蔓延开,“阿凯”强咽下舌根发苦分泌出的酸水。
含着糖傻乎乎地咧开嘴冲马仔们笑,眼角挤出几条深深的纹路。
他比了个顶呱呱的手势, 指了指自己的嘴, 扳起手在额前轻挥, 姿势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一阵哄堂大笑在耳畔炸开, 五感回笼后的玛蕾感觉到嘴里有一股浓郁的铁锈味。
刚才紧张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竟然把舌头咬破了。
现在唾沫刺痛着伤口,警醒了神经。
她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替“阿凯”翻译。
“凯歌说很好吃, 谢谢明哥。”
阿明面上闪过遗憾之色, 轻蔑地给玛蕾留下一个背影。
其他人还在那闹哄哄的。
园区里没什么乐子, 平常也不准玩手机, 能逗逗这人还挺好玩。
他们觉得这阿凯不只是个聋哑人, 八成还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傻子。
经此一事,玛蕾看阿凯的眼神都变了。
到底是什么人, 能够忍受这样的羞辱。
不论这人来历如何,玛蕾知道自己不能招惹他。
也许她能够利用男人成为自己在村寨获得话语权的登云梯, 却绝不能对他生出任何不该有的心思。
阿明不会放任马仔继续闹事,很快这头也安静下来。
卸货的仓库和广场之间距离大约500米,程悦远远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她想进一步看得更清楚一点,身后就有人跟了过来。
“怎么了?”罗芳关切地在不到2步的距离问道。
现在她们面朝的那个方向是大门的方向。
程悦知道她或许误会自己想逃跑,但她的真实意图,不可能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没,我看到那边有车。”程悦坦然指着不远处的卡车说。
真假参半的话最难分辨是事实还是谎言。
何况程悦本身是微表情方面的行家里手。
罗芳根本看不出一点端倪,便趁这机会跟她介绍,“那是进来给园区送物资的,这里人多,一个礼拜就得来一回。”
“哦,是嘛。”程悦回答得心不在焉。
她不关心园区的屋子来源,她只想知道那个跟着卡车进来的会不会是她想的那个人。
可她也不太确定。
那个人受了伤,短期内肯定无法下地的,再说了,他没那么瘦,也没那么黑。
看着周围一群人围着他戏弄一点不见生气的样子。
大概是她想太多。
程悦暗自叹息。
一个人进入园区,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那些如豺狼虎豹般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还有巨大的心理压力。
程悦把那些杂念排除脑海,她现在有一项更重要的任务需要去确认。
早上喝了一口凉水便开工,程悦这次按照吩咐足足打了30个电话。
别的倒还好,近几年国内反诈宣传做得好,加之“两头堵、中间卡”的打击方针,大部份人听到程悦说的话之后都保持很高的警惕性。
哪怕有的上当了,也没有立刻表达出转账的意愿。
这也是情理之中。
缅甸电诈无所不用其极,往往是逮着一只羊使劲薅羊毛,把人弄得倾家荡产还不够,恨不能让一清二白的受害人来缅甸一起打“黑工”、做狗推,好方便发展更多“羊羔”。
所以警方对此异常重视,基层警力更是不辞辛劳,开着车挨家挨户找那些上当受骗的对象,苦口婆心劝说他们不要转账。
银行业的基层工作者,也多因为转账严格的规定,和客户产生过许多纠纷。
比如详细询问转账用途、转账金额设置上限、严格开户登记等等。
这给群众带来很多不方便,但大家看不到的是,这样严格的制度执行下来,挽救了多少差点因为电信诈骗被骗得濒临破碎的家庭。
打着电话,程悦觉得即欣慰又心酸。
欣慰于人民群众防范意识的提高,那些奔走于一线的基层工作人员努力没有白费。
心酸于这样的诈骗窝点还存在着,还有她们的同胞在这里受苦受难!
在一众电话中有一个稍微特别一点。
她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接通了,可没人说话。
过了几分钟对面才有一个阿姨的声音响起。
程悦记性很好,这个号码机主应该是个老年男性。
她心里有疑惑也觉得这样不失为一件好事。
不是机主正好,做不了别人的主,自然不上当不受骗。
那个阿姨得知她说的那些消息之后也没多说什么,听程悦报完银行帐户之后把电话挂了。
中途吃饭的时间,程悦又看到早上集合的时候遇见的那个隔壁宿舍的女人。
她正和另外一个比较瘦小的女生站在一起,也在排队的行列里等着打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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