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的秘密

    约瑟夫仍然是先前一脸疲惫的样子——或许是整理典籍的事把他折磨得够呛——他塌着肩膀，神思不属地先望房间里张望了一眼，才勉强打起精神道——
    “哦，晚上好。愿光明护佑您。”
    “我来找一本书，啊，名字叫《凯尼大陆异闻史》。不知道您有没有看到——应该给您整理的那堆典籍里。”
    约瑟夫说着，有些心不在焉地道歉道：“……似乎是我不小心把它混进去了。真是抱歉……”
    恶魔当然若无其事地把他让了进来。他尽职尽责地扮演着「牧师西蒙」的角色，柔和地笑着回答道：“当然，您请便。”
    约瑟夫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么顺利，他犹豫了一下才走入房间，四下张望了一下——当然什么都没看到——他一边没精打采地走向书桌，一边没话找话——
    “光明在上……您的出现真是帮了大忙。那么您整理得还顺利吗？”
    “……我看到您上午出门了……我是说，如果您有要事的话，实在不必勉强自己……”
    唔，有点蹩脚的试探啊……
    恶魔忍不住微笑了起来。他伪装了颜色的瞳孔在摇曳的昏暗灯光下，显得愈加幽深——
    从不存在的修女，莫名跟随他们的猎人——那个区域可不是什么打猎的好路线——还有现在……
    约瑟夫显而易见并不是擅长打探消息的人，还有下午的那个猎人，也不擅长跟踪。
    真可怜啊……
    ……自己也不知道被卷入了什么东西的普通人……
    恶魔压下嘴角幸灾乐祸的笑容，语调悠然地回道：“当然——不会勉强~”
    “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到处逛逛罢了……唔，远游的意义不就在于此吗？”
    「西蒙」体贴地弯下眼睛——
    “您放心，我在整理典籍上很是在行呢，以前经常帮主教……”
    说到一半，他仿佛自知失言一样，懊悔地顿住了。
    在约瑟夫略微讶异的眼神中，西蒙无措地摸了摸鼻子，才有些赧然道，“您别放在心上。我在自己的教区只是个小人物……只是偶然有了面见主教的机会而已。”
    ……话虽然这么说……
    但是大大小的教区何其多，里面的牧师又更多了，可并不是谁都有面见主教的机会。
    约瑟夫这么想着，有些迷惑了起来——
    原本他们的小镇受到圣殿的指引，参与了对「天启」的诱捕。
    ——虽说被光明选中是无上的荣光……但约瑟夫觉得，他们其实没必要那么小心翼翼才是。
    既然是诱捕，那抓起来就好了，有什么必要迂回地让她扮演修女呢？
    况且他一直很怀疑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说是普通女孩，但是总觉得有女巫的气质……就算是金发，但让这样的存在假扮修女，不是对光明的亵渎吗？
    ——但总之，因为那件事，他们小镇自此就变了。
    因为圣殿的嘱咐，他们不得不神神秘秘的——说是需要对「天启」的事保密，还得发下誓言，连自己搬到其他地方去的家人也不能告诉——而且还得定期汇报小镇上的动向……
    唉，如果不是这样，他也没必要这么劳心劳力的了……不仅要整理那些都快生虫的典籍，还得费心来打探这位异乡牧师的来意——
    不过，这只是约瑟夫一开始的想法，但是听到西蒙的话后，他又有了新的顾虑——
    ……这个来自其他教区的牧师，似乎跟一位主教很熟悉的样子……
    年纪轻轻的样子，说是远游，可为什么专程来这里呢……
    说不定这是圣殿内部的大人们的争端……
    ……要是那样的话，那可不是他这个小镇的普通牧师能够应付的事啊……再说他们给的好处也……
    “……气候可比魏德米勒要潮湿得多呢！”
    西蒙忽然兴奋起来的声音一下打断了约瑟夫的思绪，他有些茫然地回过神，正看见这个年轻人在兴致勃勃地继续道：“我今天还见到了许多新的植物，其中有一种草的气味很特别，我在今天的晚餐里也尝到了……话说镇上居民的手艺可真不错……”
    真是无忧无虑……难道他真的只是来游玩的吗？
    约瑟夫心不在焉地想着，一边应付道，“哦，那您真是了不起。可是光明在上，山里的路可不好走，您还是小心些为妙。”
    尽管眼前的年轻人看上去不像有什么阴谋的样子，但约瑟夫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写信问一问先前的两位修女。
    下定决心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了，可是西蒙却似乎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起来，“……我路过上一个村庄时，那里的路才叫不好走呢！光明在上，还好没遇到什么危险……”
    “哦哦，”约瑟夫顿时有些烦闷起来，他一面转过身朝向门外，一边点头附和，“那是啊……还好现在不是五百年前，不然可没办法这么随意远游了……说不准刚出门就遇上了魔物或女巫呢哈哈哈哈。”
    ——五百多年前，正是天使堕天，魔物涌现的「堕魔」时代。
    但那个时代也只持续了六十多年。自从光明圣殿设立了以「净化」为职能的执刑机构起，魔物就被迅速地清理或被驱赶回地狱。直至今天，已经许久没人遇到过真正的魔物了。
    魔物横行的历史对大多数人而言，只是一个遥远的传说。因此约瑟夫提起这个话题，原本只是想假作玩笑——等西蒙跟着一起哈哈大笑，忘记了先前的话题后，他就能顺势礼貌地提出离开了。
    出乎意料的是，西蒙并没有任何要笑的意思，反倒是神情微妙地沉默了下来。
    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神情顿时变得有几分忧心忡忡。
    但西蒙很快又回复了明朗的笑容赞同道：“啊，您说的没错！有圣殿的大人们在呢，总不会有什么担心的。”
    不知为何，西蒙此刻的神情在晃动的光线下显得莫名幽暗，又意味深长。
    约瑟夫眨了下眼，发现刚刚的那种感觉消失了，西蒙仍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他顿时有些困惑，又莫名感到惶恐起来，心里忍不住展开了想象，嘴上也担忧地问道：“您怎么了？难道说……您——您在游历的这段时间，见到了什么魔物的动向吗？”
    “魔物？当然没有！”
    西蒙当然一点也不肯承认。
    但他显然不是能藏住事的性格，虽然脸上仍是友善又爽朗的笑容，但约瑟夫还是从中看出了几分刻意。
    西蒙还在继续道：“您在说什么呢？您也知道这不是五百年前了……再说有圣殿的大人们在，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您别胡思乱想了……说起来，您交待给我的典籍……”
    但他越是这样，约瑟夫反而越觉得可疑。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西蒙是在自欺欺人，实际上隐瞒了不得了的秘密。
    约瑟夫的脑子里一下联想了更多——
    ……这个年轻牧师来到这里，会不会是因为什么和魔物有关联的事呢？
    话说回来，之前圣殿的修女来镇子上的时候，也神神秘秘的……
    ……还有西蒙旁边的那个女孩，倒是跟「天启」的那一个挺像的……那种气质……
    这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约瑟夫越想越觉得不安，他顿时又推翻了之前要写信给圣殿的想法——
    如果这些事情真的与魔物有关，那就是大事。
    那即使他写信给圣殿，圣殿八成也不会告诉他……最大可能是让他等待命令。
    可他只是个普通小镇的牧师而已，要是真的摊上魔物的事情，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
    ……听说被魔物杀死的人是不能上天堂的……
    脑子里转动的想法让约瑟夫愈加惊疑焦躁，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抓住了西蒙手臂，有些急切地问道：“您就别瞒着我了……我也是知道一些的，那个、那个……”
    ——那个被称为「天启」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