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东一西走去。
回归热闹之?地?的?裴夕舟看着学子们?躲闪的?举动,视若无睹般穿过他们?,走到了?无人处。
“世子,您的?伞掉了??”
眼尖的?云亭快步走了?过来,一边将伞为他撑上?,一边疑惑地?问道。
裴夕舟缓缓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东方。
演武场外?传来轰的?一声巨响,震得墙头的?积雪簌簌往下掉。
“今年炮坊准备得可真不少。地?老鼠、花炮……据说还要推出新鲜玩意儿,咱们?这边空旷,这几天都在附近试呢。”
云亭想起自己在街上?听到的?消息,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时辰尚早,天光乍破之?下,花炮升在空中,炸开五彩斑斓的?焰火。
裴夕舟抽出云亭背着的?长剑,剑锋微转,在晓色中划出雪一样的?光。
剑稍带起的?刃风伴着花炮声发出铮鸣。
“世子武艺又有进步了?!”
云亭眸光一亮,在一旁捧场叫好。
裴夕舟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长剑在掌心转了?个满月后收回。
“王爷要您在年考考出好成?绩,依云亭所见,当?是?轻而易举。”
云亭笑?着将伞继续撑了?过去:“文课自不必说,武课嘛……看了?世子方才的?出手,咱府里人悬着的?心都可以放下了?。”
裴夕舟默了?一下,淡淡点了?点头。
他方才所为,只是?心中情绪纷扰,想借剑洒之?。
可剑招的?凛冽却压制不住翻涌的?记忆。
同样的?天色,同样的?焰火。
一时是?白玉面具掩住她雪白的?面容,只露出明?亮的?双眼。
一时是?她着广袖长裙,鬓边一枝白玉簪,在庭前饮酒赏雪。
若是?醉得深了?,眸中便?似有水光流动,仰着纤细修长脖颈对他盈盈一笑?,肌肤莹白胜雪。
他又忆起两人去看灯前的?那个傍晚。
漫天焰光下,她一双翦水秋瞳波光潋滟,笑?容清浅明?媚。
罗裙微荡,环佩轻响。
她一面使?唤着他,一面从暖榻上?起身,披上?披风随他出府。
如今回忆之?时,裴夕舟才突然发现,那时她的?眼角似乎隐隐残留着泪痕。
“世子?世子?”
云亭面色担忧地?望着裴夕舟喊。
“……无事。”
裴夕舟闭了?闭目,摇头道。
须臾,他将腰间挂着的?玉石往手心紧紧一握。
“之?前不要的?雕具,还是?取回吧。”
……
演武场东南角。
涌动的?风掀着梅长君的?衣角往后翻飞,她并?未在意,站在枯树旁向不远处的?江若鸢望去。
单薄的?身姿孤零零立在空旷的?草场中,显得憔悴不堪。
“若鸢。”
听到声音,她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
没了?枯枝的?阻挡,晨光倾泻而下。
可梅长君仍觉得那洒落在眼梢的?日光尤为刺目伤人。
“长君……我父亲竟要,要……”
江若鸢的?神情似乎很困惑,又似乎十分愤怒,步履踉踉跄跄。
看着最信赖的?好友,她抿了?抿唇,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开始诉说她昨日在家中听到的?一切。
梅长君认真听着,倏忽间,发现江若鸢如今的?样子似曾相识。
像她前世嫁入沈府后留存的?几幅肖像。
“……父亲要将兄长从家族除名,还要我去同沈家的?几个女儿交好。”
一桩桩都要发生了?么?
梅长君心中泛起一丝苦涩的?慨叹。
“为什么!明?明?是?他们?害得兄长如此,我为什么要去讨好仇人的?子女!”
江若鸢深吸一口?气,声音渐渐激动起来。
“父亲还说,兄长若是?知道,也是?愿意的?……这就是?所谓的?筹谋吗?”
她偏着头,忽然笑?了?出来。
然而笑?着笑?着也不知为什么,心底里一股酸楚涌出。
“若鸢,筹谋一事难以定论,但你兄长曾同我说过,你是?他最忧心的?妹妹。有什么事,若不愿,便?不做。”
从梅长君口?中听到熟悉的?话语,江若鸢强忍在眼眶里的?泪全掉了?下来。
她缓缓抬起手,遮住自己的?双目。
梅长君看见有眼泪自她的?掌隙滚落,像一场无声而下的?雨。
她没有再安慰,走上?前,将人揽在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怀中人却渐渐直起了?身子。
“长君,你此前同我说在查有关兄长的?一些事情。”
她说得很慢,咬字清晰,音色因哭腔有些沙哑,语调却渐渐铿锵。
“我也想一起去做。”
梅长君松开手。
在江若鸢执拗而坚定的?目光下,她缓缓点了?点头。
“我让桑泠带你。”
演武场外?,花炮仍在鸣响。
焰火接连不断地?窜上?高空,炸出一片缤纷的?色泽。
梅长君仰头看向这烟火灼色,在心中轻声道:原来京都的?风云,在江兄走上?刑场时,便?已加速动摇了?。
“我们?先回去参加年考。”
两人挽着手向回走去。
“我查的?事有些眉目了?,具体情况还未知晓。待今日结束后,我们?便?去烟雨楼相询。”
此刻稳步安排的?梅长君,并?未想到桑旭查到的?进展,竟会同裴王府有关。
第24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四)
“狱中那人的上线和裴王府有联系……但奇怪的是?, 我顺着线索,一直查到了苍山。”
“沈府近来有大动作,今晚观南寺怕是?不太?平, 据那边探子传来的消息,裴夕舟似乎恰巧也过去了……具体情况,都?在这封密信中。”
梅长君握着信匆匆下楼, 耳边回荡着方才桑旭低沉的讲述声。
“观南寺。”
她沉声自语,不经意间朝北方望去。
烟雨楼外的天还亮着, 北边的晚霞仿佛淬上了血气, 浮现?出微暗的红。
顾府的马车停在烟雨楼外。
梅长君站在马前?, 眸光低垂。
今日年考结束,裴夕舟早早离开了承天书院,竟然是?去了观南寺。
可是?,他不是?不信佛吗?
前?世裴夕舟从未步入过观南寺一步, 对京都?其他庙宇更是?无甚兴趣。众所周知,老国师曾在寺庙中清修,身为他的弟子, 裴夕舟却完全相反,除了接受老国师给的平安符外,不沾任何相关?之物?。
梅长君曾问过裴夕舟缘由, 他只言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学苟知本?, 六经皆我注脚, 因?此不看释藏经教?, 不入佛寺半步。
今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梅长君蹙了蹙眉,再次抬目望了望北边天际的红云。
城北地势极高, 古刹庙宇的檐角穿云而过,夕阳从最高的佛塔上徐徐下坠。天光一寸一寸暗下来,但冲天的血色仿佛自心头腾升而起。
她只见过一次他白衣染血的样子——那场冬猎。如今回忆起来,她竟觉得那日的天色同今晚一样灼眼,不由下意识抬起手背挡了挡双目。
“现?在过去,希望能来得及……就当是?还了他给出国师消息一事。”
梅长君接过车夫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
……
观南寺的大殿光线晦暗,外头云头厚得一层压着一层,为殿内洒下一大片阴影。
偏远处,一片鲜红的火光染透天边。
黑衣人借着火色,看见了云亭闷声不吭抵在门扉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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