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的手臂被刀背狠狠撞击之后,整条手臂突然间麻了一下,而?后簪子“咚”地一声,掉落在木板上。
白榆像是没反应过来一般,先是看向了地上的簪子,而?后看向了满脸愕然的谢玉竹。
最后抬起头看向了谢玉弓,又顺着谢玉弓迈过来的脚步,落在了她脚边不足一掌距离的那冷然刺入地面的沉铁刀上。
长?刀立起几乎和白榆一边高,白榆甚至还记得它之前抓在谢玉弓的手中,横扫出?去是如何震慑千军所向披靡。
所过之处,人?头如同下饺子一般滚落在地,足可见这刀身?如何锋利无匹。
白榆下意识地扶住了自己被撞得酸麻的手臂,而?后从手臂开始,或者说从她盯着那戳在她脚边的刀刃的眼睛开始,一股如同冰凌般险恶的凉意,直直戳入了手臂和双眼,贯穿了她的脊梁和头颅。
让她感觉四肢都?被冻结了。
她此刻像一个被按下了倒放键的影碟机,回?忆起了方才余光当中捕捉到的谢玉弓对?他甩出?长?刀的那一刻,而?后又反复地慢放。
最终在不足两息的时间,她的大脑肢体还有眼睛配合着整合出?了一个让白榆无法自信的事实——谢玉弓竟然对?她甩出?了刀。
白榆虽然只是手臂被刀刃撞得有一些发麻,可是那种凶兵钉在脚边,上面血腥未尽的生冷和死亡的气息侵染弥漫的恐惧,像是一锅兜头浇下来的刺骨冰水,烈焰熔岩。
而?此时谢玉弓已经大步走到了白榆的身?边,一脚踹在谢玉竹的后颈之上,谢玉竹的头当场狠狠地撞在地板上,“哐当”一声,直接连吭都?未吭一声就昏死过去。
谢玉弓又弯下腰来,一把便将白榆从地板上捞了起来。
白榆因?为谢玉弓蛮横的力道从地上站了起来,可是她的肢体还未从被森冷的凶兵逼近攻击带来的恐惧之中找回?控制四肢的能力。
因?此白榆双膝一软,又朝着地面跪下去。
地面在她的视线中扭曲,白榆仿佛感觉到了每一次服药之后产生的副作用,一阵阵的眩晕,胃中翻滚。
周围的一切像是被涂鸦上了诡异的线条,天旋地转。
谢玉弓连忙伸手托住了白榆,而?白榆则像是一个一脚踩在电门之上的人?,本能地痉挛和抽搐挣扎起来。
她一巴掌抽在了谢玉弓来抓她的手上,甩开了谢玉弓的手臂,跌跌撞撞退了好几步。
不可置信的表情,终于一点?一点?地如同瘟疫一般弥散上了刻骨的恐惧。
她不想死。
她狠狠摇了摇头,咬住舌尖,用疼痛强行让自己维持摇摇欲坠的“心理世界”,将余光中扭曲的线条剥离开。
她是一个卑微且无耻的骗子,但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渴望这世界上的美好。
正因?为渴望她才会无所不用其极地用谎言去骗取。
因?为渴望,她才会哪怕被父母认为是一个精神有问题,需要每周去两三次心理咨询所看病的坏孩子,也坚决不肯搬离只有一个人?空荡荡的家。
她甚至曾经偷偷庆幸过父母至少不能跟她断绝关系,因?为血缘是无法断绝的。
她不能死……不想死。
她已经死过了一次了!
白榆满脑子只有“她不想死”这一个念头。
死了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什么?都?没有了,白榆被系统绑定之前已经经历过了!
那种意识彻底化?为虚无的恐惧,如同倒灌的海水一样充斥了白榆的整个胸腔。
她看着谢玉弓一身?软甲已经被鲜血浸染成了殷红之色,双眼之中也渐渐弥漫上了血色。
嘴唇哆嗦着眼球震颤着,在谢玉弓欲要伸手来抓她的时候“噔噔噔”又一次退了好几步。
她本能地摇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其中不掺杂任何的所谓的心动和情感,那是弱小的生物被威胁到生命的时候本能涌出?来的恐惧。
只是白榆再怎么?跌跌撞撞地躲避,船舱的距离也实在是有限,谢玉弓很快走到了白榆的身?边,不由分说地抓住了白榆的手臂。
白榆的双膝再度一软,想到了刚才谢玉弓朝着她甩来的那一把刀,整个人?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她见识过那把刀的锋利,她甚至感觉到谢玉弓已经把她连人?带魂给劈成了两半。
一半已经坠落在地化?为被厌弃的污泥血水,顺着木板破损的缝隙流入了河中,一半还勉强撑着她的人?形,疯狂地在脑中搜罗着理智。
谢玉弓看着白榆被吓坏的脸,伸手托住她的脸,还以为她是被谢玉竹给吓到了。
根本就没有想到是自己那甩出?来的一剑,完全斩断了他们?之间建立在谎言之上摇摇欲坠的信任。
其实如果换一个人?白榆只是被震麻了手臂,绝对?不会这样脆弱,可偏偏是谢玉弓。
是她才刚刚确认了自己喜欢的人?,在自己的生和死之间还在衡量他生死的人?,对?她投掷出?了凶器。
这一瞬间像是从前所有被指责抛弃甚至反目成仇的噩梦汇聚成海,将白榆彻底溺毙,她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了。
用沾染着血色的手指抹掉了她脸上的眼泪,却直接将她的脸抹得一片鲜血泥泞。
白榆的颤抖越来越剧烈。
谢玉弓心疼无比地凑近白榆,用额头抵住了白榆的额头,用他唯一一块身?上还干净的地方,轻轻磨蹭着自己的王妃。
他说:“无论?他跟你说了什么?,不要相信他说的话,他是太子的人?,这一次上船就是来送死的,他说什么?都?是在挑拨离间!”
“你不要怕。”
谢玉弓说,“虽然目前的形势和我们?之前料想的不一样,但也只是稍微耽搁一些时间罢了,没有人?能杀得了我,我一定会带你上岸。”
白榆连呼吸都?停了一般,面色因?为窒息憋得通红。
但是谢玉弓说完了之后一直在看着她,白榆无法思考的脑子里面只有一片已经被霜雪覆盖的莽原。
可是额头抵着的灼热,就像一处火源一样,让白榆不至于在冰天雪地之中冻死。
她此刻畏惧谢玉弓到了极致,却又因?为身?体与他日夜相缠,本能地亲近。
这让她在放松和紧绷的边缘之中,总算恢复了一点?神智。
但是她狠狠抽了口气,轻咳了两声之后,对?着谢玉弓点?头。
她那一点?残存的理智告诉她,至少现在她不会死。
因?为谢玉竹没有来得及说话,谢玉弓还没有发现她的谎言。
因?此谢玉弓拉着白榆朝着船舱下面走的时候,白榆非常顺从地跟随。
外面金器交戈的声音依旧源源不绝于耳,谢玉弓是在对?战途中跑回?来,好生安置他唯一一条软肋的。
他把白榆拉下了船舱,从一楼下到了后面的小厨房,打开了一个铁制的小门,将白榆推进去。
白榆扒着门不肯进,谢玉弓安抚地摸着她的后颈说:“别怕,这里箭矢无法射穿,也没有人?能够轻易打开,绝对?安全。”
“等?我将那些人?彻底料理了就来找你!”
谢玉弓自认万无一失,将白榆推进去之后,甚至还没忘了去厨房拿了两盘点?心,一起塞进了那个异常隐蔽的小屋子里面。
白榆被关起来了。
这个小屋的门关起来就像一个平平无奇的木头橱柜,就算有什么?人?闯进来也没人?会注意到,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躲避之处。
可是在里面根本就打不开。
而?且谢玉弓一定会留着人?看着她的。
白榆蜷缩在小屋子的角落,抱着自己的膝盖,手指疯狂地搓动着自己身?上的衣袍。
她必须尽快跑掉,因?为谢玉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醒过来。
白榆甚至开始一帧一帧地回?忆谢玉弓刚才的表现,寻找谢玉弓那张脸上所有的不同寻常之处。
她甚至怀疑谢玉竹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了谢玉弓。
谢玉弓之所以还没有处置她,而?是将她关在这里,或许是想等?到上岸之后再一点?一点?地折磨她。
白榆做了无数种最坏的猜想,将人?性?的险恶推测到了极致。
只是她现在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兽类,除了等?待谢玉弓把她给放出?去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外面的打斗声一直在持续着,白榆有一些神经质地在小屋子里面到处摸索探看,确实没有任何地方能出?去。
期间有两次屋子里都?响起了脚步声,白榆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屏住,幸好那脚步声很快便离开了。
船身?又被剧烈地撞击了好几次,白榆翻倒在屋内的地上,木质地板冰凉彻骨,潮湿的水汽还不断地顺着地板的缝隙涌上来,她离水面非常近。
谢玉弓想的完全之地,能够保住白榆不被外力攻击,可如果船被撞沉的话,第一个死的就是无法出?去的白榆。
而?随着船身?被剧烈地撞击,外面的杀声如同酣战激烈的战场,越发地密集喧天,甚至压过了外面的阵阵雷声。
像是战场之上紧密的擂鼓,悠长?的号角。
而?与此同时,惠都?皇城之中,只有国丧才会被敲响的登天阁内的鸿蒙钟,却响起了沉重而?有力的钟声。
“锵——”第一声皇宫之内所有的人?都?停下手中动作,以为自己听?错了。
“锵——”第二声响起,所有人?都?望向了皇宫皇帝寝殿的方向,满脸错愕。
而?此时此刻帝王的寝殿之中,安和帝捂着自己的头,一阵阵的头疼欲裂几乎要摧垮他的思维。
床边小案之上摆放着一盆正在盛放的兰花,安和帝震怒之下,直接将那盆兰花一扫,“嘭”地一声砸在地上。
“你这逆子!你难道是要谋逆不成?!”
安和帝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鸿蒙钟声,甚至听?到了庭院里面传来兵器相撞的对?战之声。
安和帝目眦尽裂地看着竟然敢提剑闯入他寝宫的太子,因?为头疼根本爬不起来,他哆嗦着手指着太子,怒火几乎将他整个人?点?燃。
皇后从殿外扑了进来,声音凄厉无比:“陛下!太子他是为了保护陛下啊!今夜东宫与臣妾那里都?接到了消息,禁卫军统领被人?收买欲要弑君!”
安和帝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他呼天抢地的皇后,而?是捂着欲裂的头,看向了到现在仍旧喜怒不形于色,根本根据面色无法分辨心中所想的太子谢玉山。
安和帝从昨日午后召唤太子进殿说话开始,就骤然发了头痛欲裂之症,如今想来,竟然是这孽子不知道给他下了什么?药!
安和帝气得简直想笑,他这样护着面前的这个孽子,遮掩西岭一事,无论?奏折上如何说,无论?身?边人?如何说,也一直不肯相信是他亲选的储君对?他身?下的皇位迫不及待。
觉得他会隐瞒铁矿一事,不过是因?为手下养的人?太多,需要一些钱财活动。
安和帝自己也做过储君,知道那种捉襟见肘的滋味,因?此打算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敲打几句便罢了。
可是谁料到他不过是想摸一摸西岭那边的底,朝臣却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就到这时安和帝也没有怀疑到太子的身?上。
还以为是有人?趁机要将这泼天大罪加在太子身?上,撼动国本。
可是如今看来,一切竟都?是真的!
太子就是心怀不轨,不知道在西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举动,才会不断地收买江湖杀手,诛杀所有接手铁矿一案的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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