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也不知道哪里修来的身家功夫,一双飞毛腿跑得飞快,很快没了踪影。
观朝槿遗憾无比,自觉丢了一份来钱快的外快,痛心疾首,捶胸顿足,浑然不把重璧当成自家。
洄悬在院里左转转右摸摸,此处院落平平无奇,遥望可见远方一线飞瀑,雪珠四溅。重璧台高居云巅之上,巍峨壮丽,身后悬瀑犹如从天而降一道星河帔,正是:
摘月点星、饮江穿云,此去天地相迎仙人樽,千斗雨露,赠我不败春。
观朝槿一时有点看出神。身边洄悬将脸蛋挤过来,点评道,“感觉不如我们停剑山的望帝台。”
“那当然啦,”观朝槿呸呸磕瓜子,跟师弟随口科普,“重璧可是效仿望帝台所建。”
“哦。”
洄悬对奇筑不感兴趣,只顾摸走师姐掌心脱好壳的瓜子,小仓鼠一样嚼啊嚼,观朝槿与他说笑,自己说自己捧腹大笑。
等磕完了瓜子,停剑山众人也休整完了,她大手一挥,挨个发千纸鹤传信,豪气万千地说要带他们去码头看船——玉扶疏知道这死丫头没心没肺,能把斗蛐蛐说的像龙虎斗,也随她去了。
“看船?”
隔壁山头的大弟子李疏坐在茶肆长凳上,边看海上来往渔船边听她说。
一脸匪夷所思,很是不屑一顾,“看渔船呀?”
观朝槿一巴掌糊他脑后,冷笑道,“到时候把你这条小青鱼卖了。”
李疏无能狂怒:“你——”
忽然间,一声重啸际天而来,势若滚雷,似有琼海巨兽潜渊吼叫。
声震千钧,如山崩地裂、排山倒水般将李疏的怒叱盖了过去。怒浪撼微声,寰宇皆渺渺,仿若大厦将倾也,直把他惊了个激灵。
他们常年居于内陆的停剑山,哪里见过这唬人架势?只见雪潮撞碎于礁石,百艘艅艎分开海雾浮水前行,正是游家归航的海上船队“玉城雪岭”。
众弟子还没反应过来呢,纷纷张大嘴巴,“哇……”
观朝槿见怪不怪,伸手将他们掉到地上的下巴挨个一并,合拢归位。
抛下重如千斤的船锚,几条粗如巨蟒的铁链伸向瀛洲,牢牢将巨轮锁在原地。
李疏眼尖,瞧见一名少年自船上一跃而下,白衣翩然,点水而行,身后共有四名仆人伴驾。
那几名仆人竟也深藏不露,少说也有金丹大圆满修为,几步之间便随主人移至众人眼前,躬身行礼,不亢不卑。
这种出行有仆人随驾的修士,年纪又轻,一般来讲都是家族器重的嫡系子弟。
有观朝槿这种砖头在前,此等珠玉自然更是引人注目,看人先看脸,那少年长相极好,是一张俊俏昳丽的年轻面孔;再看衣裳,以他们的眼力见也能知道这料子轻薄如纱,内含乾坤,十分珍稀,以李疏为首的一众弟子迅速给他戳了章:有钱人!
一时之间眼神十分火热,那少年顶着无数直勾勾的视线视若无物,显然心理素质十分过硬。
他抿唇笑道,“游一梦。”
观朝槿眼皮子一动不动,看他好像看一条陌生鱼,“观朝槿。”
少年拱手,“久仰大名。”
观朝槿敷衍地一拱手,“久仰久仰。”
那少年——游一梦嘴角一挑一勾,假惺惺地朝他又笑:“我与观道友一见如故,恨不得当场结拜为异姓兄……”觑着她面上神色,略微一顿,俄而便改了口,“……姐弟。此地人多口杂,不如去他处叙话?”
李疏:“……”
就装吧你们。
观朝槿千等万等就等他说这话,眼锋一递,果真默契,当即一拍大腿欢天喜地道,“好主意!”
“那个,师姐。”
洄悬幽幽道,“你拍的好像是我的腿。”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观朝槿赶紧摸摸师弟脑袋,说完又转头看向游一梦,眨眼暗示,“游道友你看……”
游一梦眼角一抽,很快恢复原貌。
他走过五湖四海,结交过三教九流,知道怎么对付这种不要脸的赖皮,何况是青梅的赖皮,很是上道,“我请诸位上须弥天吃顿便饭,就当见面礼了。”
须弥天,瀛洲第一酒楼,一菜一肴可值千金。
弟子们惊呆,心想:居然还能白嫖?
观朝槿戳戳洄悬后心,低声密谋,“游家可有钱了,这位更是人中翘楚,人称散财童子——洄悬呀,你嘴甜一点,再卖点乖,保管让你游道友心花怒放,抱上这条金大腿,这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洄悬打了个哆嗦,抱住肩膀,“这不好吧?”
李大师兄振臂一呼,弟子们就从善如流地滚去须弥天等饭吃。
反正游家和停剑山关系好得很,他们还替游家训过人、护过镖,的确没必要为这顿吃喝推来拒去。
游一梦听到他俩讲话,欲言又止,沉默很久。
此时也不用再装,便解下镶嵌偌大明珠并琳琅珠玉、看着非常值钱的佩剑,缓缓递过去,“观大小姐,你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说来话长。”
观朝槿瞅一眼这把十分花里胡哨的宝剑,蠢蠢欲动,正想去接——麒麟天猛然从身后拔出掉了个头,狠狠砸向她伸出的手,又将那柄只有长得好看的妖艳贱货怼到一边去,很是耀武扬威。
观朝槿:“……”
游一梦:“……”
洄悬:“啊。”
刚刚赶到现场的兰桡:“……”
夭寿啦!
“咳咳。”
游一梦毕竟功底扎实,面不改色地将剑收回怀中,在麒麟天的虎视眈眈下在芥子袋里翻来覆去,掏出一迭厚厚书册。
随手塞进观朝槿手中,换上一副热心助人的嘴脸,诚恳道:
“大小姐,这是学考历年真卷和解题集锦,这东西十分难找,我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焚稿塔里拼死将它们救下。如今硕果仅存,但你别担心,我都给你找来了,虽不值一提,好歹聊胜于无。”
众人闻之大喜,“真的假的?!”
如果能有此等神器相助,想必此次学考停剑山再也不用垫底了!全员及格不再是梦!
要知道停剑山一群剑修,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学考。
千年来每次学考魁首可能是愁浮山、观家亦或雁鹜天,哪怕谛醉月爆冷拔得头筹也是有可能的,唯有倒数第一万年不变。
宗主少时曾来过一次瀛洲参加学考,之后就再没来过,宗主舒坦了,但受苦受难的还是他们这些一百以内的算数都不会的弟子啊!
你见过哪家剑修还要学算术啊?
平日里学剑都还嫌时间不够呢!
所以每次学考结束,受冷眼都是他们停剑山。
尤其是东道主观家,和他们停剑山曾是一家人,自分家后两家便愈显生疏,如今更是数年不曾来往,几近断交。虽然不曾冷嘲热讽落井下石,但——尴尬,很尴尬,非常尴尬。
停剑山众弟子大多还没学会成年人的死皮赖脸,自觉考试零鸭蛋丢人现眼,师尊长辈们倒无所谓,脸皮十分厚,权当给他们放假玩了去。
反正考零分的又不是他们。
兰桡有些迟疑——她长在凡间,不知道学考对于停剑山是种什么感觉,她念书勤恳天资聪颖,更不知道考倒数第一是种什么滋味。
径直翻开第一页,念道,“三长一短选最短,甲乙丙丁四个答案,三个答案字长,一个答案字短,就选最短。”
洄悬翻开第二页,“三短一长选最长,同上、相反。参差不齐就选丁,长长短短的、不整齐的答案还是选丁。”
……好像是有些道理。
观朝槿在书海中挑挑拣拣,倏然被某物吸引,翻开另一本停剑山十八剑式:
世人皆薄情寡义,唯你我不同,我们练剑的,没有心这种懦弱玩意。若是有人跟你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你便只管杀了他,他的意思就是要把牵着你的手把你折磨到老死,十分之狠毒下作。
还有一招,世人管它叫‘我心悦君’。
意为我要和你决一死战,不死不休,如果有人对你使这招,你只消说上一句‘我亦心悦你’,然后趁他不备一剑直取命门,此招可解。
“……”
“……”
游一梦眼睛大睁,好像白日见了鬼,抚掌惊叹不已,“停剑山玩这么野?”
“造谣。”
玉扶疏面无表情地屈指一弹,观朝槿吓一跳,忙把烧起来的停剑山十八剑式丢开了。
李疏去而复返,引着玉扶疏前来寻人,又被下了禁言术在一旁听了一会,头皮都被吓炸开了,很是气愤,“邪门歪道!”
几人被神出鬼没的玉扶疏长老骇了一跳,话也不敢讲,纷纷噤声,面面相觑。
在场六个人,三个人在想:这人是鬼吗?
唯一尊师重道的兰桡良心未泯,规规矩矩就要将解题锦囊上交,观朝槿伸手将书拿走,又明目张胆丢给游一梦。
听了这席有损停剑山清誉的胡说八道,玉扶疏面色很是不好,不知想起了什么竟然让他难得震怒。
他真身明明是雀,眼神却如隼如电,盯着观朝槿直瞧,声音阴郁冰冷,“……我倒希望是真的。”
观朝槿头皮也跟着炸起来了!
师叔你是不是又走火入魔了!
你不是刚从寒潭破了心魔出关吗?!
现在联系宗主还来不来得及?!
“师叔说笑了。”
观朝槿一双火眼金睛很有眼力见,一手捞一个就要告退。
游一梦则借口时间不早要家去了,当然,也没有忘记对停剑山弟子的承诺,只是他本人不能到场,颇有些可惜。
两人用口型定下明日见面的时间,正想各自离去——
“等等。”
玉扶疏抬指一点,观朝槿霎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瞧他将一枚色如鲜血的雀羽耳饰扣在了自己耳痕处,这才说道:“去罢。”
玉扶疏姿容妖冶,眼睛是罕见的纯黑,盯着人猛瞧时便有些渗人。
她从上停剑山那一天就有些怵这个师叔,但师叔却好像很喜欢她,眼神总是意味深长,“不要被陌生人骗了。”
“尤其是长得好看、说话轻浮的陌生人。”
为什么啊?
观朝槿腹诽:怕她被骗色啊?
但她一向能屈能伸,很快乖乖答应道:“好的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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