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死啊敲!给老娘滚远点!”白老娘猛地拉开门,一个打扮的华丽胡糙的女人吃惊地楞着,敲门的那只手里还捏着一方散发着浓郁香粉味的好红手帕,再看看左手的烟袋,鬓间硕大的红花,顶着红球的绣鞋,这是典型的民间媒婆装扮。
白老娘见又是媒婆上门,“哐”地又将门关上。门安静了些又敲响了。
再次打开门,那媒婆刚扯了个笑,张了嘴,一盆凉水倾盆而下。
“都说了给老娘滚!敲什么敲?老娘最见不得你们这些个媒婆!也不看看都多大年纪了,还往老脸上抹粉,你看看你抹了多少?这音还没出呢,粉就掉了我一地!你那脸涂那么红做什么?人家小媳妇都不敢这个样子跑出来!你也好几十抱孙子的人了,真是个老妖精!”
那媒婆被白老娘一盆冷水浇,又被迎面好一顿乱骂,显然是没有反应,任凭混着脂粉的水顺着自己的面庞而下。
白霜跟馒头探头一看,都忍不住笑了。这媒婆的脂粉实在是涂的太多了,水流过她的面庞,居然冲出了小沟。脂粉都混在了一起,好不难看,慢慢地滴在那媒婆的衣裳上,歪歪扭扭的随意冲成了新花纹。
媒婆拿起帕子在脸上胡乱的擦了一通,拭去遮住自己视线的流水,插着腰也嚷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这新人还没入洞房,你就把我这个媒人丢过墙了?”
白老娘将木盆往地上一丢,插着水桶腰喝道,“什么媒人,哪来的媒人?我们家还没有要出嫁的姑娘!”
白霜听到自家娘亲这么说,心中暗自高兴。她握紧了馒头的手,朝她露出了笑容。
媒婆也不恼,嬉笑了一声道:“白嫂子,你何必同我打诳语?谁不知道你家三姑娘今年都十七了,就连四姑娘如今也十五了,还不是到说人家的年纪?这也不是金蛋,留着自家抱窝?”这话竟引得周围看热闹的人哄笑,媒婆得意地扬扬手帕,只是那湿透的帕子没有一丝的飘逸感,而且又有一条脂粉河流了下来,媒婆就势擦了擦。
“笑什么笑!要笑回去看你娘抱孩子去!”白老娘冲着那群哄笑的人们吼着,转头对媒婆道,“我爱把我家的闺女留多久就留多久!你管不着!”
媒婆捋了捋自己的散发,娇笑一声,想显示自己无限地妩媚,只是她现在这种落魄样,实在是难以跟妩媚挂上边:“嫂子,你这就不对了,咱们大明律可是明明白白的说男子十六,女子十四便可成亲,女方十七父母不嫁者,乡老配之!”她还掏出本书,往手指上吐了些自己口水,翻开书。
“你翻什么书,老娘我又不认识字!”白老娘一把夺过书,扔在地上。
那媒婆仍旧就好脾气地笑道:“好嫂子,我话还没说完呢!这女子要二十以上还未嫁,父母兄弟戍边三年!您跟本书过不去做什么,正正经经地把女儿嫁了才是真的!”
白老娘赌着气往那书上踩了几脚:“什么嫁女儿,老娘就是戍边也不嫁!你看看你那样!”
一旁看热闹的街坊道:“怕是你家姑娘有毛病吧!才一个媒官被你从家轰出来!”
“就是!我也看见了!听说你家三姑娘的活计可没说的那么好啊!”
“媒官上门了!那必是好亲事,你成天不是说你家三姑娘是奶奶的命,怎么又不乐意了?不是你就三姑娘有毛病吧!”
白老娘听他们越说越不上道,拿起门闩朝他们乱打一阵,吓得那些看热闹的人,四面逃散,“你才有毛病呢!我家姑娘天生的当太太的命!岂是普通人家能要的起的!”
“就是!”那媒婆站在白老娘身后附和着。
白老娘一听有人附和自己,也没看是什么人,就叨唠着:“不是我夸口,我白家的闺女顶好的,满县城打听打听,谁敢同我家姑娘比肩!”
“那是!”媒婆又附和着,白老娘见是那个媒婆,本有些不快,可见她赞同自己的闺女是好姑娘,也就没那么多的讲究。
媒婆挨着白老娘,指着白霜道:“这个大些的就是三姑娘吗?长得可真俊,别说我看了这么多家的闺女,就数你家的顶好!”说着在白老娘的耳朵边悄声道,“不是我说,知府大人家的小姐还没你家姑娘长的体面!”
白老娘听了这话更是高兴,这知府大人家的小姐是要嫁什么人的?那是要嫁大官人家的少爷的,搞不好以后就是什么官家太太,这媒婆说自家闺女比那知府大人家的小姐体面,她更是高兴。她老早就从自家大闺女那知道,大户人家讲究的是气度,而不是什么俊。有些人俊的有气度,有些人就俊的俗气。
白老娘连忙请媒婆进门,连声道:“对不住了,大妹子!我才气恼那媒官小瞧我们!说什么平常人家还讲究什么?这是她来,要是一般的媒人还不知道拉过什么缺胳膊少腿的怪物呢!”说着让馒头打来洗脸水让她净面。
媒婆一面净面一面道:“我最瞧不得那些媒官,不就仗着自己出入官宦人家就目中无人!她们这些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红的,着实干了不少缺德事!我同你说,前回有个媒官上一个人家说亲,说是什么大人的儿子看上了她家的闺女。那婆子也高兴,她守寡多年就指着这个闺女养老送终的,听到官家少爷看上她闺女哪有不愿意的。结果这才过门,女婿就死了!人家也不过是要她冲洗。这婚事最讲门当户对的,哪能一下找个根基相差那么多的呢?”
这话说到白老娘的心里去了,她也是同那婆子一样指着几个女儿过几天舒心的日子,这要是把女儿送过去就守寡,那还说些什么呢!“那你是……”想到这,白老娘迟疑了。
媒婆笑着拍了下自己的脑门:“瞧我!我姓万,前提刑按察使司的佥事老爷跟前的王师爷让我来提亲!这是更贴,您先过个目!”说着从袖筒中抽出大红更贴,双手递了上去。
白老娘虽是因为媒婆为自家闺女说了两句好话才待见她,可这人终究是个媒婆,白老娘还真是有些不愿听到“提亲”两个字。不过一听是前提邢按察使司的佥事跟前的王师爷,忙不迭迭地接过来,笑道:“我家大闺女跟我说过,我可等了好多天,还以为王师爷看不上我们家的姑娘呢!”
万媒婆夸张的笑道:“您这是哪里话?我可是听过您家三姑娘的大名!王师爷过些年就要外放做官,寻了好多人家,都上不了台面。您家姑娘就不一样,大姑娘在佥事老爷家可是数一数二的人,虽说以后要接少奶奶,可这婆婆指的屋里人,岂是少奶奶说动就动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就说这以后,有了小少爷在跟前,就又不一样,是说谁动就能动的?”
万媒婆说一句,白老娘就应一句,拍着巴掌道:“还是你们见过大世面的人说的明白!”
万媒婆也不过是常在些大户人家走动,见的多些,大户人家多的是姨娘,虽说有些过的不好,可是有靠山姨娘就是当家奶奶也不敢轻易动的。她毫不谦虚的道:“这也是要姑娘有本事,要是平常的人,就是把她推到那当口,也是不成事的人!你家三姑娘若是寻常的人,就是有这么个机会,也成不了!”
白老娘被夸地合不拢嘴,口上连称是。招手让白霜进来。
白霜在外面是听见万媒婆同白老娘的谈话,原想着母亲见她是个媒婆会将她赶出去,可这万媒婆的一张嘴也太厉害了,几句话就把自家老娘搞定,这又说是自家大姐说的那个师爷,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听到自家老娘叫自己过去,她是心不甘情不愿,一步三挪地走了进来。
万媒婆见她进来,欢喜地跑上前,拉着白霜细细打量,摸了摸白霜的手,摸了摸白霜的面皮,还摸了摸白霜的手腕,比了比长度,比那媒官还要细致。
因白霜不像其他些姑娘家被人这么打量变脸红,害羞,反而迎向自己的目光,与自己直视。这姑娘的气度还真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她不禁点点头,这样子才能够得上王师爷这种要当官的人。
白老娘见万媒婆满意白霜,忙招呼万媒婆炕上坐,又殷勤地为她重新换了热茶,道:“早就听我家大闺女说王师爷眼界高,我也乐意这门亲事。这姑娘大了,上门提亲的人也就多,才我才推了个媒官,说是什么举人老爷家的公子,你说这年纪轻轻的后生,说穿了,还是不让人放心!”
万媒婆回想自己被白老梁泼了一身的水,还有那些话,立即领会,这白家的三姑娘还真是个好姑娘,上门提亲的自然是不少,她真担心白老娘会借此抬高什么,拿个翘,那自个回去还真是不好说。
现在白老娘又满口答应,她忙道:“正是,这秀才再是才高八斗,也要熬上个好些年。我听说贵县有个秀才姓杨的,那是个神童,十四岁就中了秀才,可命中无官,到现在连个举人也没考上,这到中进士再放了实缺,还要熬多少年!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日后熬了出来,人也老了,这姑爷要是娶个姨娘什么的,还能不答应?不若这老夫少妻,最是疼人!”
白老娘听万媒婆说起本县那个姓杨的秀才,八卦的心也起来了,脱了鞋,盘膝坐在炕上,还拿出瓜子招待万媒婆,让她也脱了鞋上炕来,“那杨秀才就是中了举有谁愿意把姑娘嫁给他,从小死了父母,若不是考中了秀才哪有他活的?就是现在也不过是隔三岔五的断顿,你说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
万媒婆依言脱鞋上炕,嗑着瓜子道:“哪个愿意让自家闺女嫁个穷小子?要我说这要不是有点家底,还是千万不要读书的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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