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蹬着破旧的自行车穿行在市郊偏僻的公路上,路灯亮着,辆车也没有。
四下是破旧废弃的工厂和写着大大“拆”字的民居,而距那不远就是撞又幢的烂尾楼,而那,也曾是待拆的民居。五年前,书记手挥:“向东发展,不久的将来,咱这就是小上海,奥,不对,是大上海”。
于是,规划的带着图纸皮尺先来了,开发商带着拆迁协议后来了。穷了辈子的居民想多要,多要个是个,富得流油的开发商想少给,少给算是个,各自揣着心思,两下自然谈不拢
——上头有指示,谁拦着就是和政府作对。
——滚远点,上头指示有没有我不管,就怕你下头有大疮。
——自杀式袭击听过没,我有煤气罐啊,躲开躲开。
于是,煤气罐炸了,死了两个,伤了三个,毁了四个家庭。死的自然都是老百姓,开发商好像有横练,只沾了身土,这种人,命总是很长。
煤气罐响,书记、市长全来了。
市长扶了扶眼镜——刁民!
书记捋了捋前额的长发,略微向秃秃的“中央”做了支援,为啥?形象很重要!
——拆,定要拆,谁阻挡拆迁队,就是阻挡历史前进的巨轮,最后终要被碾压在历史的车轮之下。
老百姓多是怕官的,这回真有了指示,敢言声的就没几个,可也有!
暴力很重要——于是,拘了几个,判了几个,这回真没人言声了,放屁都不敢使劲儿,怕啥,你说,怕蹲大狱呗!
于是,东郊里推土机,挖掘机,塔吊,日夜响个没完没了。地基打好了,主体起来了,喜报连连,工程偏偏都叫停了。咋了,书记、市长都被碾压在历史的车轮之下了——反腐,判了!
旧官进去,新官就出来了。
——我不走他的老路!
与会人员热烈鼓掌。
书记挥挥手,掌声便止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我这把火要直烧下去!
与会人员再次热烈鼓掌。
书记再次挥手示意停下。
——来了个月,我谁也没见,为什么,调研!没有调研就没有发言权!
他大手挥:向西发展!
大伙愣,立即又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这可苦了东郊的居民,拆了的算占了便宜,没拆的眼巴巴等着。
欧阳没得到弟兄们的召唤,自然就没地儿去,长夜难熬,光棍儿汉尤甚,于是他蹬着破旧的自行车穿行在市郊偏僻的公路上,路灯亮着,辆车也没有。
他突然百无聊赖的捏了闸,掉头想往家蹬。
股刺眼的灯光突然晃了过来,晃得他闭眼,同时又使劲儿扭车把,直接栽进了水沟,汽车呼啸而过,很快就没了踪影,但他看的清爽,那是辆奔驰——你妈哟,这素质,还开奔驰!
他挣扎着站起来,揉着胳膊指着奔驰远去的方向跳脚儿破口大骂。直到出了气,这才挎上车子,沿着公路往回走,他的家不远了。
欧阳,不是复姓,是姓名,他姓欧名阳,老地户,爷爷那辈儿巴巴结结在郊区置办了套房子,三间大瓦房,那会子美的爷爷做梦都能乐醒喽,到了欧阳这辈就差多了,用点时兴的词儿说,这叫棚户,而这片就是棚户区,顶子漏,地面脏,阴天下雨盆儿接水,进初秋就拉煤,好备着冬天生炉子烧炕取暖,住的叫个憋屈。
欧阳的父母死于场车祸,五年前的事儿了,那会儿,他十八,书自然念不成了,而他也觉得自己是个成年人了,到了自己决定命运的时候,当时就拍了板,好好奋斗几年,当老板。
过了年,他的梦想就成真了,他考了票,成了出租车司机,做了车老板,梦想就是容易这么稀里糊涂的实现,而这干就是四年。
23岁,没事业,就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欧阳曾有个海誓山盟的女朋友,后因家里不同意,散了,听说姑娘当时还哭了,姑娘说:“欧阳,这辈子我非你不嫁,你好好挣钱,挣了大钱,娶我”。
欧阳也哭了,便开始门心思的挣大钱,四年过去了,姑娘的娃儿已经两岁了,欧阳还是没能挣上大钱,人言,尤其是热恋中女孩子的话,经不起推敲,因为热恋中的她,是个婴儿,是个傻子。
可,欧阳不怨她......
现在的欧阳有没有女朋友?有,或者说,分怎么说。要说有,那肯定是有,但都是些事了拂衣去的朋友,所以也能说没有。
欧阳把车子在身上靠了,取钥匙开门,进了院,放了车子,便去闩门。
阵轻微的马达轰鸣,眼前灯光亮,没等欧阳反应过来,院门被踹开了,他个趔趄,正要开口去骂,已被人七手八脚的捆成了粽子,封了嘴,抬死猪似的扔到了后备箱。
那车,欧阳认得,是辆大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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