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这是何道理?我与她非亲非故,凭什么白掏银子?”
“就是就是,秦禾生死了,秦丰收是个傻子,今日若是掏钱接济了,日后若是赖上我们怎么办?”
“看看热闹,看看热闹罢了。跟我家有什么关系!”
丁氏搓了搓手臂,呵道:“你们可怜秦家,那谁可怜被坑了钱财的苦主?真要是老天有眼,就该着明账明算,省得含糊恶心人!”
她这话说来,也是有缘由。
原是早年孟庆与秦禾生走得近,常互称兄弟。再后来秦禾生缺银子花的时候,总是寻孟庆借。
可,秦禾生有借无还不说,再后来,孟庆看清这位昔日兄弟的真实面目,当着村里人了断交情后,秦禾生竟趁着孟家人下地翻进孟家,撬门砸柜,偷了人家预备春种的银子。
再后来苦追无果,便成了一段陈年旧事。
故而丁氏这话一说,知情的村里人互相对对眼色,不好再说什么。
倒是丁氏不愿意撒口,往那破院子里瞄几下,冲着斜对面喝一声,“你家这是要照管秦家不成,快瞧瞧你婆婆那母鸡护崽的拼命样,不知道的,还当她秦二娘是你家养大的呢。”
被她当脸说话的,正是黄婆子的大儿媳妇牛氏。
闻得此言,本就不快的神情越发凝重了,偏偏丁氏刻意要刺人心窝,瞧她拉长脸,得意笑起来。
牛氏心里埋怨婆婆无事生非,却是不能当着人前真说出什么不满的话,至多回家了跟丈夫嘀咕抱怨。
故而丁氏挑火,私心按捺住,有些着急地往院中凝神望着。
这一望,正好瞧着院中竟出了大变故。
原是一直躲在不起眼角落的阮氏,不知为何疯癫扑出来,死死抱着秦家二娘的腿,撕心裂肺地嚎哭哀求着什么。
牛氏忙问:“怎么了?怎么了?丰收家的怎么哭起来?”
站得靠前的老婆子啧啧一下,“还能是为啥?那秦二娘不当人咧,要用丰收家的给蔡头子抵债呢!”
“什么?怎么能让她嫂子抵债呢?”牛氏惊呼道。
有人面露怜悯:“可不是嘛,好歹是丰收屋里人,好聘进门的良家娘子,怎么说卖就卖?”
也有同情秦家这对兄妹的村里人,反驳道:“那不然呢,秦家那造孽的倒是死得痛快,留下二十两的债给一对儿女,不卖阮氏,难不成让秦家兄妹自卖不成。”
“二十两债?秦禾生好大的脸,竟然能从蔡混子手里赊出这般多!”
“这钱做甚不好,几亩地还能养上一头牛牲口呢。好好的一家,就这般败尽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忍不住摇头惋惜。
说千道万,人群不过是偏心偏理,光热闹嘴巴。
唯有牛氏听不得院子里的苦苦哀求声,低喃道:“好歹伺候了丰收多年呀。”
同是婆媳,院子里的黄婆子在心中也叹:阮氏这么多年,别的不说对错,终是没跟着人跑了,还不曾磋磨苛待过秦丰收。对秦家也是有功的。
可阮氏不辞,莫不是用二娘去填坑?
这...可真是活活往死为难人呢。
就连蔡仁都不曾预料秦二娘竟是个狠心的。
不过嘛,他今日一番筹谋,绝不会叫她轻易混弄过去。
于是嗤笑道:“秦二娘,阮氏二斤肉,能卖几个钱?便是她真值这个价,我蔡某人还不愿意要呢。”
秦巧将腿上的阮氏强力扯开,扫一眼蔡仁,轻描淡写道:“一个板凳是铜板,一口水缸也是铜板,凑够了与你,便是两清。我与你论赊欠,并非看你索要什么,而是看我愿意用什么偿。”
这话说来,竟也是几分道理。
郑保长扭过身子,双手背后,老神在在:“二娘,你回村不久,什么物件值几个钱,应是不懂。我让村里几个后生一并进来,衡下这院子值钱的东西,多少凑够了数目,定不能落个欠债不还的名头。”
“你...你们....”
蔡仁一听这话,顿时气得跳脚,伸手指点着二人。
他一动怒,与此同时,阮氏听得保长的话,便知自己是被弃了。
她心里泛着后悔,早知道方才就不帮着姓蔡的认下那二十两的债,如今倒好,反把自己被算计进去填坑了。
这会儿她才醒悟过来,方才秦巧多番询问,应是在给自己机会呢。
悔不该多思瞎计量,反正秦禾生一死,自己就解脱了,作甚不与能养家撑门户的小姑子一条心呢。
她是又哭又嚎,眼看保长已经扬声喊人,心底迸出最后一丝希冀,一撑地,连摔带滚地冲到秦丰收面前。
虽非真切的夫妻,到底情分不假呀。
阮氏攥着秦丰收的一条胳膊,抹鼻涕落眼泪,唤了一声‘大郎’,“你...你看看我,我是娘做主娶进门的娘子呀。”
“没叫你冻死,没让你饿着累着,天冷了加衣,让你住家中最好的房舍,我叫你爹祸害了这些年,从来不迁怒到你身上,没伸手打过你一次。你道是为何?是为着你一个傻子吗?”
“我是因着感激婆母的当年恩德呀。当年,我在娘家住猪圈吃猪食,娘家不把我当人当活牲口,是婆母菩萨心肠,救我出了火坑......”
她泪流涟涟,忆及往事,恸心咳嗽起来,好容易缓和下来,渐渐萎靡在地上,唯有攥着秦丰收的那只手倔强地不肯撒开,“大郎,娘对我有恩呀!她临终把你托付给我,拼着最后一口气,求我...求我别嫌日子难,别中途撒手弃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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