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当中,温禧机械地坐在原地,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血腥味。
她是盛妆打扮,此刻却狼狈不堪:红裙上的血迹深浅不一, 看起来分外骇人。裙摆边撕扯开几道破口, 是当初为时祺包扎时留下的。
她发丝散乱,神色呆滞, 像一朵开到绚丽高潮又顷刻间糜烂的花。
自己却毫不在意。
因为醉酒摔伤的醉汉来做伤情鉴定,将角落里的温禧曲解为风尘女,趁交警不留神四处乱瞟,对她不怀好意地吹了几个口哨。
“滚。”
她脱力,却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继续安静地坐在那里,等待命运对时祺的宣判。
护士手忙脚乱,只能尽力照看大声呻唤的伤痛者,无暇顾及她这个视线范围之外相对健康的人。直到换班的护士关注到她,柔声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温禧摇摇头,说自己在等亲人从抢救室出来。
手术室亮着红灯,温禧独自一人坐在医院的大厅里,整个人被抽干了力气。她的嘴唇无意识地咬护士给她递来的一次性纸杯,尽管水早就空空如也。
在等待的时间里,她颤抖的手将熟悉的号码摁乱百十遍,给父亲拨了无数个电话,电话那头却始终是机械甜美的女声在回响。
但好在这样的无助感没有持续太久,温良明竟真的如神兵天降,赶到现场。
温良明说近期会乘班机回国,但却没想到正好是今日。下机后秘书将温禧语无伦次的留言播放给他听,他匆匆就往医院来。
“小禧。”
终于听见亲人的声音,即使许久未见,她慌乱的心也在瞬间有了停泊的港湾。
“没受伤吧。”
温良明大步流星地向着温禧的方向走来。
因为危难,她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依靠,下意识地忽略与父亲经年累月的膈膜。
看见女儿一身的血迹,他严肃的脸上愁眉紧锁,眼神中的愠怒比担忧更胜一筹。
“爸爸,我没事。”
温禧快步迎上去,眼眶通红。
“你送谁来的医院?”
温良明问。
“是我的同学,时祺。”
她似乎本能地觉得与时祺交往会让父亲生气。心虚地低下头。
温禧想,最终这个想要隐瞒的秘密还是毫无遮拦,暴露在温良明的眼前。
“时祺,”
温良明反复咀嚼这两个名字,确定本市有头面的商界名流并没有这个姓氏。
不过他倒是想起了另一个人。
“你因为他,连好朋友都不顾了?”
温禧这时才想起撺掇自己到失乐园的那两位塑料姐妹花,现下无影无踪。
“他们的父亲可都是我的生意伙伴,你知不知道爸爸当时拉了多大的面子,才说动他们让自己的女儿来南江玩......”
温良明头疼地攥着自己的眉心,一旁的温禧也有愧疚之意。
父亲用自己的人脉为她保驾护航,温禧心生感激,但时祺躺在病房里生死未卜,她哪里还有闲心去考虑两位贵女究竟去了哪里。
那张塑料膜又连天覆地而来,横亘在两人中间。
“爸爸,不是这样的。”
温禧迅速又精简地将失乐园中发生的一切跟父亲讲明,着重地说了时祺护己受伤的部分。她直觉歹徒即将冲她而来,被时祺以命相博,拦在眼前。
“如果他没有挺身而出,现在的我也不能平安无事地站在这里。”
“好了,他在医院这边我会托人照顾,肯定不会亏待他,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家,你这样像什么样子。”
温良明的指示果断,不容置喙。
“这才刚上大学几个月,你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用责备的眼神看着温禧,是发怒的前兆。
温禧已经淡忘儿时是否因被父亲狠狠体罚留下创伤,但隐约记得他发怒时可怖的模样,不敢触他逆鳞,挑战他的家庭权威。
“我知道了。”
她心中忿忿不平,却不敢再争。
“爸爸,有消息立刻告诉我好吗?”
温禧即将离开时,又回头不舍地忘了一眼。
“有什么消息都等你明天起床再说,你听爸爸的话,离他远一点。”
温良明感觉头疼。
她与出手术室的护士擦肩而过,戴着口罩的护士来亲自告知,说病人求生欲望强烈,他的清创手术进展顺利,人也安然无恙。
一抬眼却看见温良明脸上流露出的厌恶神色,跟起初那位拽着她衣角的可爱小姐有天壤之别。
这真是家属吗?护士嘀咕着摇摇头,又回到岗位上。
-
第二日。
在温良明从中转圜下,时祺被转到南江第一医院的单人病房,因祸得福。
医院像是真正的销金窟,花钱如流水,各种监护仪器叽里咕噜地转动,持续不断地吞金。
病房里,明朗的阳光透过蓝色的窗帘,落在少年的面上,好像生命力的降临。
但他却还在沉睡当中。
昨夜失眠辗转反侧,温禧今日很早便来到医院。护士交代说病人刚做好手术,从全麻药效中恢复,难免会昏昏沉沉,睡得久一些。
时祺很少能这么安静。
他穿着蓝白色的病号服,面容沉静,卷翘的睫毛分毫不动,干涩的唇像是画纸上晕染开的调色颜料,在一点一点地恢复红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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