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西斜。
绣楼上的依旧亮着昏黄的灯光。
安小楼站在楼下与周妈妈聊了一些时候,便强制性的让她去休息了,老人家日夜为店里操劳,已经够辛苦了,不能再让她这样熬夜了,虽然周妈妈年纪不过三十七八岁,但是看起来却好像四十多奔五十了,这年月的人都乐于早恋早婚早育,也乐得早衰,安小楼是不想见到身边的人也这样的。
前头依旧热酒热诗一片丝弦音韵,后面的院子里却淡如水,静如池。安小楼站在树影下,抬起头看了看那扇亮着灯的窗户,他忽然就想起了谢如烟和唐尔正。
自己是要娶亲了,算起来他是把谢如烟当作了亲妹子,这妹子的终身大事,也该好好的考虑考虑了,总不能把她养在家里当个老姑娘吧。
石桌上放着一碟新做出来的桂花糕,这是安小楼回来之前,周妈妈蒸上的,原本是预备着他什么时候回来可以吃,谁知道这小子好运气,竟然赶上吃新鲜的了。
桂花糕晶莹剔透,丝丝桂花掺杂在糕体里,散发着糯糯的芳香,引人入胜。安小楼踱步到桌子前,忍不住拿起一块来,热乎乎的桂花糕还有些软,咬下去的时候会有些黏牙,没了寻常冷着吃时的那种凉爽味道,却多了一丝别的味道,这种味道安小楼反而更喜欢了。
“周妈妈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安小楼一边吃,一边忍不住夸赞道,“得考虑给她加工资了。”
要加薪,就得死。
这句话在安小楼这里可不成立,虽然他如今大小也算个老板了,可是他对手底下的员工们可是好的很。
就在吃货狼吞虎咽的研究桂花糕的时候,院子里的那棵浓密的大树上,却隐了一个轻巧的身影,正默默地注视着安小楼,注视着他手里的桂花糕。
“哎呀!”
伴随着谢如烟的一声短促而低沉的叫声,她迅速的放下手里的绣活儿,握住了左手的食指,指尖处,一滴血珠慢慢地从白皙的皮肤下渗透出来,在昏黄的烛光下向她示威。
“我看看!”
发完了牢骚,正坐着无聊到要打瞌睡的小月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腾地站起来,快步走到了谢如烟的跟前,抓起她的手指头便吸吮着,一边吸吮一边流泪:“姑娘,你就让我去说吧!总得有个人心疼你啊!”
“傻孩子!”谢如烟恬笑着看了看小月,伸手拂去小妹发际的一根杂乱落发,笑道,“有妹妹心疼,我就知足了,倘若他日我这妹子能够寻了户好人家嫁了,我这做姐姐的就更开心了。”
听了谢如烟这话,小月的脸腾地就红了起来,她扭捏着,佯怒道:“姑娘你说些什么呢?小月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鬼,此生此世都不会离开姑娘半步,什么臭男人,统统都去死吧!”
谢如烟笑吟吟的抽回手,拿手指戳了戳小月的额头,笑道:“你这丫头,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还都是违心的呢!”
“真的,我发誓,我若……”小月一听谢如烟这么说,便急了,她忙举起手来要发誓,却被止住了。
“那你若说的是真的,我来问你,周康有几日不来了?”谢如烟轻笑道。
“三日了!”小月很是麻利的随口答道,可这话一说完,她的脸便腾地红了起来,于是少女拿双手捂住了面庞,娇羞不已,“唉!姑娘你可坏死了!”
“呵呵,这不是好事么?周康是周妈妈的儿子,又跟安公子要好的紧,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看他的朋友,便知他是什么样的人。”谢如烟对周康的评价很高,她觉得若是把小月交付给那年轻人,她是很放心的,况且这些日子以来,这两个小家伙私底下眉来眼去的,她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
“哼,跟那样没良心的人做朋友,我才不要……”提及安小楼,小月的心里又开始愤恨起来,“姑娘,你等着,我这边下去找他理论!”
谢如烟慌忙拉住了小月,严厉却压低了声音说道:“小月,你莫要做这不懂事的人,我的事,你不要插手,懂么?”
小月从未见过谢如烟这般言辞厉色的模样,也禁不住吓了一跳,她眼里噙着泪,说道:“好嘛,不去就不去了,姑娘莫要生气就是!”
“嗯。”谢如烟幽幽的叹口气,说道,“你也准备准备,兴许我们过几日就要去桃花庵住下了,我的一些积蓄还够我们姐妹俩节俭度日的,也够给你攒一份嫁妆的。”
“走?”小月吃惊的看着谢如烟,“姑娘,我们在这里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呢?”
“安公子要娶亲了,这里是新房,可是却被我们几个霸占了,你觉得合适么?”谢如烟说道,“再说了,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着,总归是有些不方便的。”
小月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安小楼已经连续吞了四块桂花糕,一直吃到肚皮鼓鼓了才罢休,末了,他满足的抹抹嘴,叹息道:“人生若是能够日日如此,夫复何求?”
“哼,你就这点出息么?”一个清冷的声音自树上传来,安小楼已经习惯了这样突如其来的声音,他不用张望也知道是玉玲珑。
“嘿,玲珑姐姐,你怎么敢在这里出现?不怕给人看到么?”安小楼嘻嘻笑着说道。
“头上的伤势如何了?”玉玲珑没有从树上跃下来,只是远远的丢了个瓷瓶子给安小楼,“接好了,这里是上好的云南白药,对付你那种皮肉之伤十分奏效,不要到时候做一个缠了纱布的新郎官。”
安小楼稳稳的接住了玉玲珑丢下来的东西,笑嘻嘻的打开来闻了闻,又盖上,他扬着手里的瓶子对玉玲珑说道:“谢啦!”
“谢我作甚?我欠你的。”玉玲珑没好气的说道,“你六月初六要成亲,我今日里来是特地相告,六月初十必须跟我走,不要吃惊也不要抗拒,你做什么说什么都没用的,初十已经是我为你求来的最后期限了。”
“什么?”安小楼吃惊的张大嘴巴,他一直以为至少还要在这里呆足三个月的,“不是三个月时间么?”
“我说三个月便是三个月了么?”玉玲珑冷冷笑道,“好笑。若是我说了算是,我才不要管你呢!”
玉玲珑的话让安小楼原本怡然的心情变得十分的沮丧,他一屁股坐在了石桌子上,机械的摩挲着手里的药瓶,不知道该怎样消化掉这个让他十分震惊的消息,更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三好和史玉婷。
即便是藏身在枝叶茂密的树上,玉玲珑也足可以看清楚树下人的一举一动一个表情。
“怎么?舍不得新婚的娇妻?”玉玲珑的口吻充满了戏谑,她总是用这样的口吻与安小楼说话,总让安小楼有一种欠她几百吊钱的错觉。
安小楼恼怒的挠了挠头皮,两天没洗头了,油性发质的他头皮发痒,而此刻他心里的烦躁更是盖过了发痒的头皮,他懊恼的低吼一声,说道:“凭什么啊?”
“凭什么?”玉玲珑轻笑一声,“凭你是樊铮!”
“可你知道我不是!”安小楼怒道。
“你说不是就不是了?”玉玲珑反唇相讥。
安小楼张了张嘴,哑口无言。是啊,他究竟是谁呢?关于这一点,他自己心里甚至都不太清楚。
“你对王爷来说,是极重要的一个人,关于这一点,你要记住了。”似乎是觉得有些过分了,玉玲珑的语气有些缓和了,但说的仍旧是让安小楼极为郁闷的话,“还有一点,比那个更重要,那就是,无论是谁,若是惹了王爷不痛快,都不会有好下场。”
这是实实在在的威胁,赤裸裸的威胁!安小楼愤懑的想着。
啪嗒!从树上掉下来一个东西,正落到了安小楼的脚边,他动也不动,只是拿眼瞟着,那是一块木头雕刻成的牌子,整块牌子的边缘圆润无刺,看起来年代已久了。
“这是我赠与你的新婚礼物,你收好了。”玉玲珑说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你手里有这块牌子,只要你找得到当地七绝门的人,便可以寻求帮助,任何帮助。”
“七绝门?”安小楼诧异道,“江湖门派?”
“我的师承门派。”玉玲珑说道,“记住了,六月初十!你就趁这几天好好跟你的娇妻们团聚一下吧,我走了。”
枝叶间一阵婆娑,安小楼便看到一抹淡淡的影子迎着月亮飞去了。
“这家伙,高来高去的,把我这里当什么了?”安小楼弯腰捡起牌子,拿在手里端详着,牌子上还有微微的余温,上面刻着的东西已经模糊不清了,没有字迹,只有图画,究竟是现代派的还是印象派的,安小楼也搞不懂,不过他知道玉玲珑是不会随便唬人的,收好这东西,没准以后就有大用处。
安小楼站起身来,迎着月亮长叹一口气,六月初十,快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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