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有人揭了史家的榜!有人揭了史家的榜!”安小楼的手还没缩回来,身边立刻就炸了锅,仿佛有外星人莅临地球一般的轰动,顿时他身边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把这个家伙给围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唉,这人怕是穷疯了吧?”一个老书生摇头晃脑,看得别人身上衣衫破,却看不见自己身上满身都是补丁,“怎么敢去揭这榜单!”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一个年轻书生充满同情的看着安小楼。
“这位小兄弟!”安小楼正环顾四周时,一个人拍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那人头上缠着一圈圈的纱布,腋下拄着一根拐杖,左脚踡着,嘴唇肿的像根猪大肠,“这位小兄弟,天下没有跨不过去的坎,你还年轻,一定一定要考虑清楚啊!”说完他凄惨转身,艰难离去。
“是啊,他就是刚刚从那史家出来的先生,上一张榜单就是他揭的。”一个老头指着他的背影对安小楼道,“这才几天啊,就被折腾成这样……”
周围的人都同情的望着那远去的背影,一时间安小楼竟是觉得手里的纸有千斤重,他额头开始直冒冷汗,心里安慰道:没这么夸张,没这么夸张!
“这绝不是夸张!”一个年轻人说,“我三叔就在他家做过教书先生,回来后就疯了,到现在还没好,一见到孩子就磕头,嘴里还说我错了我错了……”
这话一出,周遭又是一番议论纷纷,安小楼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了,伸手准备将那榜单再贴回去。
“慢着!这揭下的榜单岂有贴回去的道理?”一个声音打断了安小楼的动作,他转头看去,只见众人闪出一条路来,一个年轻的公子摇着扇子走进了人群,“你既是已揭榜,又岂有贴回去的说法?”
“这不关你事吧?”安小楼道。
“当然关我事,因为这榜是我家贴的!”那年轻公子慢吞吞的说道。
“哦,真是很对不起,我老眼昏花,想看榜单又看不清,只好凑近了看,谁知一不小心就给揭了下来。”安小楼认认真真的道歉。
“哼,道歉是没用的,我只看你做了什么,来啊,把这位公子请回府里!”那公子向后一招手,三四个五大三粗的精壮汉子就挤进人群,架起安小楼就要走。
安小楼岂是那肯就范的主呢,只见他大喝一声飞起一脚,踹翻了一个人,再一个下劈,又劈晕了一个人,再一个劈腿……没有劈腿了,他的脑袋上被套上了一个麻袋,然后两个人麻利的把麻袋捆好,这样安小楼整个上半身便被裹在麻袋里,动弹不得。
那年轻公子扫视周围:“小心你们的眼睛。”围观的人哪还敢说话,轰一下四散而去,可怜安小楼,就这样被一群人连拉带拽,拖进了那门楼子里。
“放开我!”
“你他nnd,不带这样的,不就一张榜文吗,至于绑架吗?”
“你们是不是是在请不到先生了,我可先告诉你们,老子是文盲!”安小楼被松绑的时候,仍旧在一直胡咧咧着,站定之后他发现自己是站在一间宽敞的客厅里,青石板地面干干净净,当头横设一张八仙桌,桌旁两张太师椅,桌上靠墙放着一尊财神,屋子高打宽敞,可是诺大的房子竟然只有这点家什,是在是让人感到奇怪。
“这是怎么搞的?怎么搞的?”一个中年男子的洪亮声音从外头传来,安小楼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几岁,一脸的络腮胡,肚皮挺的老大,身上穿一件普通材质的丝绸长衫,头戴一顶员外帽,急匆匆的从外头走来。
“怎么搞的?我不是说了么,要以德服人,以德服人!”那人一进门,便直奔那太师椅而去,一屁股就坐在上面,掏出手帕来擦汗,“哪位是请来的先生啊?”简直是明知故问,那边安小楼正一副狼狈样子站在那里,显然就是他了。
“舅舅,正是这位小先生。”先前那公子凑上前去跟那中年人挤眉弄眼道,“您看还满意否?”
“他?”那中年人上下打量安小楼,忽然问出一句话来,“你,读过几年书啊?”
“没读过书,压根就一年都没读过!”安小楼笑吟吟的说道。
“吓,没读过书???”那中年人一拍桌子,“怎么找了个没读过书的来?”
“舅舅,你别听他胡说,没读过书他怎么认字呢,我抓哦不,我请到他的时候,他手里正捏这榜文,仔细端详呢,没读过书怎么看得懂这招聘榜文呢……”
“嗯你说的倒也在理。”中年人沉吟着,一边不停的擦汗。
“我是真没读过你们的书啊!”安小楼道,“我当时是路过贵府,忽然内急,手头又没草纸,看到墙上一张蛮大蛮合用的,就想先借来用,回头在拿张草纸来还你们,谁知道这是你们的榜单啊。”安小楼信口胡诌道。
“你骗人!”那公子一指他道,“舅舅,他刚才在那里的时候说的可不是这个,他说他是老花眼看不清,这会又变成了想……”
“嗯!”中年人皱起眉头,手一挥,“行了行了,不用重复了!”
说完,他看着安小楼道:“我是这家的老爷,也就是苏州城里哦不,全江南大名鼎鼎的史老爷,要为我儿子请个教书先生,可巧与你有缘,好吧就这么定了,先试用三年,三年内薪金减半,每个月二两银子,他日我儿子若是高中状元,定当重金酬谢,就如这榜文所述,赏金千两!”
那史老爷也不管别人是否有话要讲,兀自劈哩叭啦说了一通,口水横飞,末了,一抹嘴:“来啊,签约!”
整个过程犀利无比,惊的安小楼是嘴巴合不拢,心头直叫苦,苦啊,怎么就进了这贼窝了呢!
那史老爷话音刚落,他外甥就从袖兜里掏出一张早已写好墨渍已干的合约摆到桌子上,对安小楼道:“这位先生,来签了吧!”
“我……”安小楼终于抓到个机会,张嘴就要拒绝,那史老爷却一边吹着自己的指甲,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对了笑棠,之前那个先生的抚恤金你发了没有?”
那公子弯腰道:“舅舅可说的是那个……那个反抗我们不愿签约的秀才么?”
“可不就是他……
“唉,发了,可怜了,您说他要是跟我们签了该多好啊,也少吃些苦头,这下可好,年纪轻轻就命丧黄泉,苦了他家里如花似玉的美眷了。”
这舅甥俩一唱一和,摆明了是说给安小楼听的。
“……这一招,爷爷前几天刚刚用过!”安小楼心头暗想,这两个家伙不是好弄的主啊,难怪他家儿子这么难伺候,看他们这样子准是饥不择食了,就在安小楼胡思乱想时,外面传来一阵凄厉的喊声,夹杂着慌乱的脚步声,外带一条狗的凶吠。
“少爷,少爷你饶了我吧少爷!”一个男子凄厉而又胆战心惊的喊叫着,“老爷,小姐,救我!”
“哈哈哈!”一个孩童还略带稚嫩的嗓音传来,“好玩好玩,没有先生给我玩,我就只好跟你们玩了,赛虎,上!”
赛虎?安小楼家也有一只狼狗叫做赛虎,怎么这里也有一只赛虎,他这念头还没闪过,就见一只如牛犊般大小的不知是狼还是狗的动物虎的一声就向着前头跑的那家丁扑了过去。
“救命……”
这一幕把安小楼看的是额头直冒冷汗,这小魔怪果然是淘气的很,这半天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却已把个成人给整的如此凄惨,今天要是能从这里脱身也就罢了,如果不能,恐怕这条小命就交代在这史家了,想到这里,安小楼不由得后悔,在心里左一个巴掌右一个耳光的追悔不已:叫你贪图那些银子,叫你手贱撕人家告示,叫你……
“咳咳!我说这位先生,快过来签了吧!”那外甥干咳两声,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冲安小楼温柔的叫道,“你看我这表弟虽然淘气,其实也有很多地方很可爱的……”
“跟他说这些做什么!”那史老爷一拍桌子,“快点快点,我今晚还有酒席要赴,那码头的苦力们也不给我长点脸!哼……”言语之间他的心情此刻很糟糕,“我说,笑棠,这里就交给你了,要好好对待先生,好吃好喝伺候着,我们这里管吃管住的,厨下有两缸咸菜你尽管吃别客气!”说完甩甩袖子抬腿就走了。
“这位,这位笑棠兄,事儿可不能这么办啊,你们当真要是却个西席的话,我也可以出去替你们打广告,你说我平白无故被抓了来,家里还有一摊子事等着我处理,还有人等我回去吃饭,这不是让他们干着急么……”安小楼凑到那笑棠身边,嘿嘿一笑,“我看你这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绝不是池中之物,迟早要飞黄腾达的,这点散碎银子你就……”
“哎!”那笑棠大义凛然的推开,“我吃舅父的喝舅父的住舅父的,将来保不齐还要娶舅父的闺女,怎可为你这点小恩小惠就失了体统,你啊,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吧,只要平日里小心点,应该没什么问题的,三年五载的还能撑得住,孩子现在是还小,不懂事,等他大些了,自然会收敛了……”
还三年五载?老子外头还有一堆的事要做,酒吧还没开张不是,七儿还没找到不是,哪一样不比做西席重要啊,何况你这钱还要三年后才拿得到,三年后我还活不活在这世上都难说了,安小楼看看四周无人,抬腿就要离开,心想反正这小子看起来瘦的跟个猴子似的,又是擅自又是纶巾的也是个书生,凭他肯定拦不住自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这就走人算完。
安小楼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他本来就离这客厅的大门很近,原以为两三步就可冲出去的,谁知道一道身影忽地闪过,那叫笑棠的年轻人竟然从八仙桌处挡到了他的身前:“这位兄台,这么做可不行哦……”他唰的展开扇子,笑眯眯的看着安小楼说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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