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尧坐在山顶与糜贞聊着,不远处孔融、蔡邕这些老家伙们也都围在一起,见众人都已果腹,孔融似有所指的开口道:“兄长,可觉州牧面相熟悉?”
“然。”孔昱欣然颔首,本来以他花甲之龄,是不应该再行颠簸的,但这一次接到了蔡邕和自己弟弟孔融的书信,想了想还是来了:“伯高年岁渐长,愈发有恩师之仪容。”
“恩师?”周围也有几个老人并不明白的,就如檀敷,当下疑惑问道:“世元恩师不是杜师?怎会与甄尧有系?不过,甄家三子倒真有那么点杜师风范。”
孔昱没有回答,反而看向了蔡邕:“伯喈,你可想清楚了?要将此事公开?”
蔡邕闻言苦笑:“非邕所愿,只是,唉~~其中也有不得不重提的因由。”
孔昱听罢,也就点头,随即环视身旁周围老友,爆出一个惊天的讯息:“甄尧本非甄家三子,乃是恩师老来得子,只因当年祸端,才有此变故。”
如此说着,孔昱就道出了当年的一些秘辛。所为杜师,就是党锢领袖之一的杜密,与当朝太学生之楷模李膺其名为‘李杜’。灵帝期,党锢祸乱,诸多士子惨遭杀害,其中上有太尉,下有白身小民。
第一次党锢祸乱,杜密逃脱一劫,并在其后被天子启用,可没过多久,第二次党锢祸事随之而来,李膺死了,不少朝中士臣也都再次遭殃。杜密虽未被捕入狱,但也悲愤难当,悬梁于家中,上吊而亡。
只是这时候夫人张氏尚有身孕,之前已有死志的杜密便让自己夫人前去冀州,找自己的妹妹,也就是已经嫁入毋极甄家的小张氏。
人老了,回忆起往事总会有点滴感伤,孔昱也不例外,眯着眼睛望着甄尧的背影,开口道:“那日,是昱将师母送出了司隶,并让人一路护送师母前往毋极。师母顺利到甄府,并且产下一子,以‘尧’为名,本就是恩师当年与我等学生,戏说之言。”
“之后的事还是由邕来说吧,”见孔昱颇为缅怀,蔡邕便接口道:“杜师之妻到达毋极时,已经十月怀胎,没过多久就生下了甄尧。而因为杜师之死,其妻将小儿子交托于妹妹,也就是现在甄府内的张氏后,也就跟着撒手人寰。”
“父母尽丧,处于对初生婴孩的怜爱,又因为甄家长子未长成几年便病逝。甄逸与张氏,便将此子过继于甄家,是以甄尧一出身,身份却是大改。”
说到这,甄尧的真实身份却是一清二楚了,一直沉默听孔昱二人说话的檀敷摇头长叹道:“天意弄人,未想杜师尚有后人存世。敷曾记得,那年黄巾战乱平定,世元与刘兄曾于朝堂上为甄家保举。难怪,难怪,因由竟是这般!”
檀敷说罢,这一群人中年岁最小的国渊恍然点头:“我道郑师前月为何会来信于渊,让渊务必前来毋极。未想州牧竟是渊师祖之子,这辈分,端的有些骇人。”
虽说国渊是这群人中最小的,但他年纪已过不惑之年,算得上是一位老人家了。可今天听闻这等辛秘,才发现自己似乎还是小字辈。
国渊之师,乃当世大儒郑玄,而郑玄在年少时,有一段时间内,是跟着杜密学知识的。而且郑玄正是在杜密的定力支持下,才开始了自己弱冠之后的求学旅程。是以在郑玄心中,杜密绝对是他几个师傅中,最为特殊的存在。
原本杜密死时是没有再和郑玄联系的,郑玄也不知道,自己的恩师还给自己留下一个小师弟。可命运使然,甄尧在出兵徐州时,由孙乾引荐,并且与郑玄畅谈了一整日。
孔融、孔昱、蔡邕甚至是檀敷这些人都能看出甄尧面相与仪容与当年的杜密神似,郑玄就更不会不清楚,而在他一生所学中,星象学也是他的看家本事。
察觉到甄尧的面相太像自己恩师了,而因为不论杜密或是甄尧,全身上下都泛着上位者气息,郑玄十分相信这种感觉。之后便书信于几位许久不曾往来的旧友,并且想到了,杜师之妻,与甄家甄逸之妻,乃是姐妹。
几番求证,与自己星算卜卦,郑玄虽然不是十分肯定甄尧与杜密的关系,但也觉得有必要去求证。可他毕竟年岁太高,要他自己越过千里去毋极显然不可能,是以想到了自己的几个弟子。师命至,弟子怎能不听,如此趁着文宴的机会,国渊来了。
国渊的话让几个老头子大笑不止,不过孔昱还是问向自己的三弟:“文举,你是如何知晓伯高身份一事的?为兄记得不曾与你说过啊。”
孔融闻言一滞,用颇有几分怪罪大哥的口吻,怒声道:“若是大哥早日告知融,融早就弃了那北海太守之位,来毋极学府当讲师了。还有当年黄巾一事,融如何都要为伯高出一分力。”
蔡邕摆手道:“不然,便是杜师遗子,我等也不该多加干涉于他。这些年此子的磨砺,邕也都看在眼底,若真有文举你帮了忙,未必能有今日之冀州。”
“伯喈所言甚是,此等陈年旧事,告知与你又有何用?”孔昱笑着点头,忽而皱眉道:“伯喈,究竟是何事,要你将此往事重提?”
“这,这还不是伯高小子惹下的。”蔡邕想到自己将要说的话,就忍不住心底怒气,不过都到了这个场面,也不愿再隐瞒:“伯高这小子,自幼便与家中妹妹甄宓交好,小时并没什么,只是大了,却着实难堪。要知道,在世人眼中,他们可是亲兄妹!”
听蔡邕说到甄尧与甄宓这不羁的‘兄妹恋情’,骨子里都很是传统的几位文学大儒都不禁皱眉。若不是知晓了甄尧的身份,此刻或许就要过去大骂甄尧一顿,然后拂袖移开毋极了。
“你们应当清楚,如今伯高乃属当时各路诸侯冕冠。大汉十三州,他一人便手握幽、冀、青、徐、司五地,而并州吕布经过去年战事重伤后,也有意将之托付于他,如此一来,大汉半数州郡,就被伯高所掌控。”
说起甄尧的势力,几位老人家不禁唏嘘,杜密生平,对大汉的忠诚,那是毋庸置疑,被太学生称赞为‘天下良辅’。
可谁又能想到,当杜密死后十几年,他的小儿子会在一场战乱中崛起,并走上‘诸侯’之路,并且在而立之龄,打下偌大根基。
父亲与儿子,截然相反的仕途选择,再次令周围几位老人家摇头倾叹。
“老夫女儿,曾与邕于学府中谈起伯高与其妹甄宓之事。当初甄宓及笄时,二人就心有决定,甄宓这些年一直待嫁闺阁,早就过了婚娶年岁,便可知一二。”
“据小女所言,伯高曾说,当他手中权势达到一定高度,便会迎娶甄宓。此一点,无人可改。小女还有言,在伯高心中,怕还是甄宓这妹妹最为看重。”
蔡邕说到这,几位老人家也明白了,甄尧若以现在的身份去迎娶甄宓,那对他的影响根本无法估量,即便他现在手掌大汉半数地域,也是招架不住这些流言碎语。
对于大汉的兴衰,这几位几经沉浮,半个身子都要入土的大汉老人,其实已经看的很淡了。就像他们知道甄尧走的是与他们当年截然相反的一条路,也没有太多恼怒。
但对于甄尧这种恋情,孔昱等人一时间自然是十分难接受,而作为蔡琰的父亲,蔡邕其实心底更是有气。自己女儿,论才学论德操,都是上上之选,现在居然还要为了甄尧取甄宓的事情,来找他这个老头子商量帮忙。
在这些人当中,孔昱年岁最长岁数最高,沉默片刻开口道:“伯喈以为,如今将伯高之身世说出,便可让他名正言顺的迎娶甄家小女?他也是过继入甄府的,虽然他自己并不知道。”
蔡邕点头,又摇头:“你等不知,张氏曾与邕商议过此事。对于这一子一女,疼爱之余又甚是无奈。挡是挡不住的,如今我等身为长辈,该考虑的便是如何替他善后。”
甄尧的婚事,居然惊动了如此多的老辈大儒,却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他还沉浸于自己举办这次宴会的喜悦中,却没深究一下,自己的人望真的有这么高?能让孔昱这等连天子都可以不加理睬的人物,拖着老迈身躯赶来毋极。
就在众老人商谈之余,文宴又开始了。甄尧没受任何影响,依旧兴致勃勃的给众人出难题。但包括孔家两兄弟、蔡邕、国渊等人,却是有些心不在此了。
直到太阳西沉、霞光照耀,百余人尽兴回毋极城。这一日的文宴,收获最大的自然是甄尧。而其后,便是成就了自己‘狂儒’名声的祢衡。至于其他人中,曹丕神色也颇为满意,显然是有不少士子,被他成功勾搭,答应文宴后就一同回昌邑。
回到城内,将众儒士送入学府,甄尧便走向自家。走入甄府,张瑛几女已经把吃食准备妥当,甄尧便在院中,与众女畅谈今日出游的场面。
听着甄尧说道祢衡舌战大汉众儒,貂婵笑问道:“夫君,那祢衡既有此辩才,为何不将其收入毋极听用?以一敌十呢,不是夫君所需的大能吗?”
甄尧听罢摆手道:“祢衡口才确属上佳,若是出任使者、别驾,的确能一展抱负。不过,他却非我毋极所需要的使者。”
“我毋极使者,每到一处必受人尊崇,这由毋极势力与实力所奠定。是以毋极使者,无需如祢衡这等狂傲诡辩之才。如孙乾,容雅威仪,才乃尧麾下别驾之上选。”
“而若除去激辩才学,这祢衡究竟还会什么,尧亦无所知。便如文举,若在朝为官或可,但若在尧帐下,却只能在学府中担任教师。用人,才学不是唯一考究。”
再次对祢衡做出一番评价,顺便讲述了一点自己用人的方式,甄尧就不再多言。其实这些话他也不全是说给众女听,一旁已有八岁的甄昂同样听着。甄尧希望从平常琐事中,点点滴滴给自己儿子灌输类似的理念,而不是等他大了,一股脑的告诉他。
文宴有开始,自然会有结束,三日后,依旧是毋极学府内,甄尧正式宣布了这次文宴的圆满告终。长达月余,大汉各地文士互相交流,对推动文学进步,产生的效果是显著的。
而在文宴结束,如曹丕、顾雍等还得回各自势力的文士以外,还有不少人依旧留于毋极,甚至干脆就此定居在毋极。或在甄尧帐下担任一些琐碎职务,或者在学府内任教。
送走了曹丕,看着曹丕心满意足的带着包括祢衡在内的,一干人等离开。甄尧心底不禁暗笑,也不知道祢衡这家伙会不会如历史所记载那般,把曹操帐下文武都数落一遍。
若会如此,那场面一定很有趣。如此想着,站在城门处的甄尧不禁暗乐。‘傻笑’一阵,甄尧相继送走了不少儒士后,便往自家走去。刚进门,就看到二哥甄俨正陪着几位长辈坐于前厅,而罕见的,自己母亲也出来了。
踏过前厅门槛,甄尧不禁问道:“母亲,二哥,今日这是?”
张氏对自己儿子招了招手,甄尧当下就走上前,看着母亲伸手抚摸自己头发和脑门,感觉周围这些人群情绪有些不对劲:“母亲,可是有什么事?”
“你先坐下。”张氏拉着儿子一同坐在案桌后,才开口道:“自我儿出身,娘便有些事瞒着你。今日,是该把这些事说出来给你听了。”
“建宁二年冬,母亲的姐姐,张瑜带着身孕从司隶,赶来毋极。建宁三年春,姐姐生下一个婴孩,却又很快便逝世了。母亲你与父亲,便决定将那婴孩过继入甄家,那时你大哥已经去了,二哥也才刚过四岁。”
“如今,姐姐的儿子,都已经长这般大了,已经成了家中栋梁。姐姐与姐夫,泉下若有知,也该含笑了。”说着,张氏眼角便不住落泪。
甄尧从未想过这么‘狗血’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低声问道:“那个孩子,是尧?”
张氏泣声颔首,便把当年杜密含恨而亡,姐姐临死托孤的事情说出。而蔡邕将几个老头白日间所谈到的内容,说给了甄尧听。
甄尧听罢后,心中以往一直存在的疑惑都解开了。当初自己征讨黄巾,为何会有那么大的好处落到甄家头上?是自己受了那个所谓的‘父亲’的余荫。
而当自己讨董入洛阳时,蔡邕会把女儿托付给自己,说与自己父亲有约,自己还以为是甄逸。现在想想,甄逸虽然也算是大家族长,但甚少出毋极的他,如何与蔡邕有此深交?
此‘父’非彼‘父’啊!没想到自己居然是杜密的小儿子!若非这些话是眼前蔡邕大家,还有孔昱等党人领袖所说,甄尧几乎就要以为众老头子没事拿他开涮了。
不过现在甄尧也是三十而立的人了,并没有太过激动,反而开口问道:“为何,为何要将旧事重提?尧生在毋极,长于甄府,何况我已是甄家三子,为何还要将这些事说出?”
“还不是因为你和甄宓丫头!”蔡邕怒哼一声:“你母亲和昭姬,已经寻老夫数次说及此事。如今洛阳都被你打下,再不提,你就该先提了!”
“宓儿?”甄尧双眸凝实,心中已然明白母亲与众位老人的想法了。
而就在这时,前厅侧门边,躲在角落的娇小的身影也不禁一颤,本来是想听听母亲、哥哥他们会说什么,却不想听到了自己最在意的事情。
蔡邕没好气的继续开口道:“老夫也不与你说什么人伦,现在你怎么做?认祖归宗,迎娶甄宓,抑或是?”
蔡邕刚说完,张氏的面色就变的更厉害了,甄尧虽然不是她所生,但这么多年的情感,从甄尧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把他当儿子了。如今就要可能失去这个儿子,张氏心痛不下刀绞。
母亲的面色变化,还有孔昱等人的神情,甄尧都一一看在心底,对于张氏以及甄家,甄尧所投入的感情也不会是假的。
想着当初少时种种场景,父亲甄逸在病重之时,对自己的担心,甄尧自觉他不是没心没肺的人。所以,仅仅转念之间,甄尧便握着张氏的手臂,开口笑道:“我甄尧,生是母亲的儿子,死后亦是甄家之人,何来‘认祖’一说?”
“诸位长辈的心意,尧心底感激。可这种选择,并不是甄尧所想要的。尧一直在为自己所追求的一切而努力,但也不会为此而抛弃亲情于不顾。今日时间也不早了,诸位长辈便在府内与我一家同享晚宴,如何?”
“既如此,你如何面对甄宓,要知道你们是兄妹!”最后两字,孔昱咬的很紧。而随着孔昱话音落下,门侧角落的身影,也不禁紧了紧双手。
说道一直在等待自己的甄宓,甄尧眼神中的坚定神色更浓:“尧与宓儿一事,我二人自有决断。尧非但要迎娶宓儿,还要普天百姓与我二人同庆!尧此言,说到定会做到!”
“荒唐!”本想好言劝说甄尧的几位老头,都被甄尧这话呛得不轻,一个个的怒喝。
甄尧对此并无意外,反而郑重道:“尧自领兵以来,带给百姓的,除去杀戮外,还有一个足够温暖的家。甄尧成全了千万家,他们为何不能成全尧和宓儿!若是如此尚不够,尧可以领兵杀入长安,将天子救回东都。相比,天子愿意当这个媒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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