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晏怔了一下,他起身披了件厚重的织锦棉袍,跌跌撞撞往燕菁的卧房里去。
这几日气候回暖,渐有春意,燕菁屋里没点炉子,也没着灯,他早入睡了,搂着身上薄被,睡得香甜自在,周怀晏大大张着眼,直勾勾地垂头打量他,披散的细发飘到燕菁面上来。
燕菁睡觉磨牙,还打呼,他砸吧砸吧嘴,梦中察觉鼻头有痒意,便抽了抽鼻子,嘴里嘟囔几句,牙齿咬磨更厉害了。
周怀晏死死盯着他,抬手摸他的脸,少顷,指尖又不受控制地收紧,直叫燕菁修长的眉头蹙紧,迷糊地睁眼醒过来了。
他对上周怀晏苍白的脸,黑漆漆的眼瞳,和一片赤红的眼底,燕菁愣了一瞬,以为仍身陷噩梦当中,却见眼前幽黑的眼珠动了一动,身上的人浊重的呼吸扑上脸来。
他“哇”地一声,欲翻身坐起,被周怀晏一把掐住手腕,伸出舌来舔了舔他的眼睛。
燕菁结结巴巴:“鬼,鬼……”
“放肆,”周怀晏眼瞳一缩,昏暗中仿佛一对蛇的竖瞳,片刻他又难以控制恼怒,“你睡得这样好么……你怎么能这么安稳地睡着?!”
他松了手,指尖仍用力摩挲着他的唇瓣,燕菁疼得呼气,周怀晏道:“我睡不着,我好冷。”
燕菁犹是惊魂未定,一副生恐被活吞了的神情,他脑筋难得一动,试探性地掀开被子,老大不情愿地说:“那、那你进来呗。”
周怀晏钻进他被窝里,四肢并用搂紧了他,头埋在他颈间,贪婪嗅了嗅,仿佛汲取热意一样。
燕菁才醒,又被这一吓,人还晕晕乎乎的,脑子就一个念头,周怀晏化成鬼吸我精气来了。
周怀晏牙齿咬着他的脖子,咬出血来,他舔了舔,尝到了一点热,用力吮弄起来。
燕菁扁着嘴,快要哭了,想吸我精气便算了,怎、怎还吃人。
周怀晏恍若不觉,他呢喃道,端的是温声细语,柔情百转。
他第一次这么喊他:“燕菁,我冷,你好热,快叫我抱抱。”
“我好像冷得快要死了,吃什么药都没有效,只有你能救我了,你救救我吧。”
燕菁想你这人蔫坏,神佛不眷顾你,运气自然不好,病也好不成,不像我能遇上个神医。
他又警惕一想,不会是我吃了解药的事遭他发现了吧。
他便开口敷衍劝他:“冬季多生风寒,我又不是大夫,盟主好好吃药,鹿城产的桂枝宣通鼻窍最有效了,不是说普鲁快撤兵了嘛,盟主到时找人寻来,不日便会……”
“唔——!”
他被周怀晏一把按在榻上,周怀晏两只手死死掐着他的脖颈,直掐得他腻白的颈上泛起一圈血痕。
燕菁惊慌失措地蹬着两条腿,使劲拍打着他,眼中溢出泪来。
“我好怕,我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我冷得厉害,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冷吗?”周怀晏瞪着他,眼珠几乎鼓出眼眶来,“堆古撤兵,李清正的人一旦收复失地,我就完蛋了。”
“他不能输,不能撤兵,我的筹码全都押在他身上,他太不争气了,手握十万精骑兵,区区一座潍城竟都攻不下来么,废物……”
“废物——!”
他突然歇斯底里拔高了嗓音,刺得燕菁耳边一阵疼,片刻见他撒开了手,抱着头。
周怀晏背对他跪在榻上,佝偻着身子抱头哆哆嗦嗦道:“堆古只是退守费城,我还会有办法的,等他攻破了潍城,将李清正和恒帝都杀了,都杀光,天下谁还能容不下我,我一定有办法……”
燕菁捂着脖颈剧烈咳嗽,惊骇不已,他看着周怀晏说不出话来。
他眼中生出绝望,怕周怀晏要拉他共沉沦。
燕菁哑着喉咙试探道:“要不然,我们跑吧……”
周怀晏的嘶吼戛然而止,少顷,他低低问道,又像自言自语:“我们去哪里,普鲁,南疆?一切北国以外的地方?”
他又蓦地转过身,喉中压着亢奋的笑声,古怪极了:“怎么,原来你会愿意和我一起跑么?”
燕菁闭上嘴,他晓得如何糊弄才能叫他高兴,但他嘴就是严严实实闭上了,一句话不说。
周怀晏欺近过来,蹙着眉头,脸上似哭似笑:“怎么了,燕菁,你连骗一骗我都不愿意了吗。”
“连你都不愿意骗我吗。”
燕菁咽了口唾沫,看见他半明半昧的一双凤眼,清明又浑浊。
周怀晏是生得好看的,温文儒雅,贵气天成,饶是肚里藏了一肚子坏水,面上总端的很好,燕菁知晓他的伪善,造作,但头一回见他这样在跟前卑微求全。
燕菁想,那便哄一哄他,他看起来这样难过。
周怀晏并不那么好愚弄的样子,他良久等不到燕菁的回答,便嗤笑一声,起身下了榻。
“也是,我要你跟随作什么。”
“一个男娼。”
燕菁心头被刺了一刺,他只是低头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周怀晏背影笔直又骄傲,他散着一头乱发,气势依旧凌厉。
“堆古是个废物,还得等我出手。”
“李尚兴是对的,我如今不过是龙困浅滩,只要我照着那梦中道人的法子,就能叫堆古攻进潍城来。”
“袁良已经备好了皮船,如今正是我们行动的时机。”
他斜晲了眼榻上畏畏缩缩蜷紧身子抱着膝头的燕菁,颐指气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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