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这里的人继续救火,不服从命令的,回来后交由……余将军处置!”
众人回头,见萧仲文脸色发白,然背影挺拔,巍然如青松,遂低头称是,无一不服从。
徐靖身死,元瑞锋走后,是萧仲文撑起的徐家营。
有人搀着他往战事前方走去,夜路昏黑,他被地上落石绊了脚,步伐踉踉跄跄,脑中一片混沌。
余穆尧对阵十万大军,昏倒在城门外,置身险境,生死不明。
难以生还,不能生还……
萧仲文走不动道了,他两手撑着膝头,弯腰剧烈咳嗽,前方奔走哭嚎的人群在他眼前模糊成一片,他们随时会将噩耗传来,告诉他,余穆尧,以身殉国了。
萧仲文步伐迟缓,他缓缓蹲下身捂着胸口,只觉痛不可遏。
前方传来巨响,远远有人叫喊道:“城西门破了,普鲁兵攻进来了!”
萧仲文喉中猛地呛出一口血来,膝盖一弯,直直朝地上跪了下去。
有人从身后一把拉住了他:“萧先生,你中箭了?你被伤到了哪里?”
胸口剧痛,如同撕裂般,萧仲文攀着他的胳膊借了点力,硬生生站了起来。
萧仲文眼前昏昏沉沉,嘴里只是说:“无事,赵云磊呢,你扶着我,到前线去……”
来人沉声道:“不行,先生,前边的人都已撤回来了,普鲁兵攻进了城来,你还要到前线去,岂不白白送死?”
萧仲文脑子一昏,拂开他:“你回去,我去找穆尧,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他连连咳嗽,声嘶力竭:“……他若死了,我也要去找他的尸体啊!”
男人从身后抱住他:“先生急糊涂了!我不能让你去白白送命,假使余将军真的不幸遇难了,有先生在,徐家营就在,潍城还有希望,先生为何要随余将军一起送掉两条性命!”
“这岂不叫亲者痛仇者快吗!”
萧仲文被他点醒,勉强稳住心神,定睛一看,男人正是多日未见的王擎宇。
王擎宇一切如故,只是面上右眼覆了一只眼罩,他被人所伤,成了独眼。
王擎宇注意道他打量的目光,低头道:“这是我犯错的代价。”
萧仲文无意追究问询,他推开他,满脸倦容:“那就回去吧。”
他招呼一声:“撤兵,回防!”
王擎宇搀住他:“萧先生,你的脸色很不好……”
萧仲文垂眸不语,眼尾隐隐泛红。
徐家营的兵纷纷向后退散,王擎宇朝前望一眼乌泱泱涌来的人群,神色焦急:“先生,我带你走,我背着你走,普鲁兵快杀过来了。”
他话毕,一支箭羽擦过他的头皮,无数落石和火箭划破苍穹,凌空乱舞。
是由他们后方发出的,射向来犯的普鲁大军的箭。
雄浑的马蹄声和铿锵有力的盔甲声由远及近,李望率兵赶到,面对涌进城里的普鲁士兵,朝廷军队有条不紊地架起盾牌,盾牌层层叠叠,密不透风,无懈可击,弓箭手及时拉开长弓,长箭射出,矢无虚发。
杀进城来的普鲁前锋登时死伤无数。
投石机运转,在后方源源不断朝城外投掷石块,将普鲁大军一步一步向外逼去。
李望骑在马上,一声令下,盾牌手撤盾,重骑兵整装待发,一手持盾牌,一手持长枪,口中念着威吓的口号,井然有序向普鲁兵攻去。
敌方犹然贼心不死,前锋队伍突然散开,马蹄哒哒,普鲁精锐的重骑兵一拥而上,在城门口与之交战。
李望胳膊上的伤挣裂开来,他全然不顾,手朝前一指:“众将听我号令!”
“今日杀退敌兵,保家卫国,来日加官进禄,名留青史——!”
短兵相接犹如金石相鸣,两方人马扑杀在一块,皆是脖颈粗红,神色狰狞,恨不得生啖对方血肉。
李望拍马,冲杀在最前,他是有名的悍将,临阵前,李清正向他下达了最后的死令,潍城守住,李家还能喘息一时,潍城失手,李家不再有翻盘的机会。
一战胜,李望死,荣归故里,一战败,李望生,受万人唾弃,皇帝不再容得下李家,李清正一派将轰然坍塌。
于国,于家,于理,于情,李望都必须打赢这场仗,他无路可退。
李望收回心神,怒喝一声,手握金背七星刀,负伤冲进人堆中去,连连砍下敌兵数颗头颅。
王擎宇将萧仲文拖至一堵残破的矮墙后,死死将他掩护在身下,两方兵马在眼前开战,破碎的脑袋和断裂的四肢随处可见,疾风里夹着浓郁的血腥味,萧仲文被呛得弯腰干呕起来。
王擎宇目光中流露出担忧,萧仲文抹了把唇,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没有这样脆弱,当初九河城失守,也是这般惨状,我只恨不能为百姓做得更多。”
“王擎宇,带我离开,若见情况不妙,你便自行离去,如你方才所说,没有必要白白搭上两条性命。”
王擎宇脸色一变,愤愤道:“别说这样的话!先生是在折辱我,还是在折辱自己!”
墙后响起沉闷的撞击,土墙摇摇欲坠,王擎宇神色一凛,将他拉开至身后。
墙面倒塌,眼前集结了一小波普鲁士兵,他们围杀着一名落单的城兵,王擎宇与萧仲文相视一眼,萧仲文还未开口,便被他远远推至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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