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穆尧执拗地摇头:“不治病,病好了你就不见了。”
萧仲文额角青筋直跳:“我发誓,你乖乖听话随我下山,我保准你睁开眼来还能见到我。”
余穆尧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目光清明,萧仲文险以为先前种种,不过是他借机戏弄自己而已。
不料余穆尧讽笑一下:“骗子,骗人。”
他复又压下身去:“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了。”
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掐住萧仲文两只手腕,仍旧不依不饶,不肯罢休。
萧仲文压根踹他不动,突然余穆尧整个人沉甸甸扑在他身上,胡子拉碴的下巴蹭着他肩窝,一下没动静了。
赵云磊收回手刀,一脸复杂地看着他二人,对上萧仲文的眼神,急忙讪讪别开头去。
萧仲文困窘不已,咬了咬嘴唇,得恨不得钻地缝里去。
余穆尧这一觉睡了许久。大夫处理完他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说这人失血过多,若再拖上个两三日,人活不活得了一说,脑子定要烧糊涂了。
萧仲文咬牙切齿,脱口道:“我看他脑子已经烧坏了,没法治了!”
他话一出口,顿觉失言,大夫和赵云磊一脸错愕地看他,他慌忙背过手扭身就走,赵云磊在后头追着。
“萧先生……”赵云磊匆匆道,“先生又要往哪里去,属下还有些事,要与先生禀报。”
萧仲文悻悻回头,说道:“我日后待在徐家营,再不走了。”
赵云磊虽是不语,但透露出的眼神显然是不信。
萧仲文苦笑,岔开话去:“如今徐家营安置得如何了?”
赵云磊赶忙将这几日发生的事说个明白:“山上早在一个月前没了粮食,所幸徐家营名声在外,城中百姓伸了一把援手,我们勉强挨了个把日子,半月后实在掏不出一滴存粮,以为是熬不过去了,但朝廷的人恰巧这时找上门来,说是可先入潍城城军的队伍,春后再入编制,他们往山上捎来一批粮草,不过小将军仍是将信将疑,徐家营被安置在另座山头,依目前存粮看,倒也足以熬过这个冬天。”
萧仲文道:“你让余穆尧不必太过忧心,我手持皇帝信物,又有中书侍郎刘彦辰手书为证,骗不得人,普鲁大军压城,城军那边本就缺人手,得了朝廷御令,不能对我们怎样。”
赵云磊惊喜不已,跪下便要磕头谢他,萧仲文一把扶起他来。
赵云磊结巴道:“先生好本事,竟连、连当今圣上的面都见上了么……”
萧仲文叹气:“机缘巧合罢了,说来也是命悬一线的事情,提来后怕,便不提罢。”
“先生此行九死一生,我替徐家营的弟兄,谢过先生了!”
赵云磊擦了擦泪,激动地张手便要紧紧抱他,萧仲文不知怎的,眼皮一跳,躲了开来。
赵云磊摸了摸鼻子:“萧先生,我没那个意思,你知道,我在家乡还有一妻一妾,两个孩子,我就是,太高兴了……”
萧仲文慌张道:“是,是,我也不是那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一时皆是目光窘迫,面面相觑。
萧仲文喉结一滚,斟酌许久,方才道:“昨日看到的事,还望赵副将勿要向外透露,余穆尧是烧糊涂了,他应该,也没有那种心思……”
他越说越没了底气,说到最末,恨恨磨了磨牙。
赵云磊急忙答应下来:“属下口风严得很,先生请放心。”
“只是……”临了,他意味深长道,“小将军的心思如何,不容属下置喙,先生才是最清楚的人,先生走后小将军有如丢了魂魄,什么人的劝告都听不进去,还望先生妥善排解了将军这份心思才好。”
萧仲文垂眸不语。
日头转斜,他看着榻上余穆尧血色尽失的一张脸,又实在骂不出凶狠的话来。
余穆尧唇瓣皲裂得厉害,唇上一点朱红的血,许是昨日撕咬他时溅上的。
萧仲文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嘴唇,疼得微微抽气。
他还是站起身,拿沾了水的巾帕,小心地在他唇上润了润。
余穆尧唇形很好看,噙笑时嘴角微微翘起,如三月盛放的浸满水色的桃花瓣儿,那般讨人喜欢。
萧仲文看了一会,不知在想什么,而后耳根一红,又偏开眼去。
余穆尧迷迷糊糊张开眼,便见一道模糊消瘦的人影,他的手碰着自己,偏偏灿金夕照晃人眼目,叫他看不真切起来。
他察觉到唇上温暖的气息,脱口便道:“先生……”
萧仲文目光转冷,撒开手去,但被人一下紧紧拽住。
余穆尧眼眸大张,他惶恐道:“是先生,回来了吗……?”
萧仲文垂下眼,压下心中怒火,淡声道:“是,回来时恰好在山腰遇见你,你发烧了,脑子有些不大清醒,我和赵云磊将昏迷的你背到了这里。”
他抽身欲离开:“你这一病,大夫说还得吃上三天的药,如今你既醒了,我这就去端药来,你好好服下。”
余穆尧拽着他的衣袍,声音哑得厉害,一字一句,却说得分外坚定:“先生,我虽病了,脑子却不糊涂,原以为一日前是我自以为是的一场美梦,不想竟是真的。”
萧仲文身子一僵,蜷紧手掌来,勉力忍耐。
余穆尧定定看着他背影,死不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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