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哆哆嗦嗦道:“死了,死了,遭你们害死了……”
唐云峥多少猜到一些,以防有失,他拔出匕首抵在男人脖子上,低声逼问他:“你实话实说,你儿子仁增,现在到底在哪里?”
男人方才胆小得像只老鼠,现在刀都架颈上了,竟然也不怕:“你,送我过去……见他……你是好人……”
他已然疯了。
唐云峥顿了一下,逼视他半盲的眼珠,刀身又往皮肉里逼近一寸:“仁增不是为赵姬做棺材去了吗,为何没有回来?”
男人呆滞了片刻,随后拍起手,又哭又笑:“赵姬,坏女人……她死掉了,仁增也要死……”
“没人活,没活人,剩我……一个人……”
“仁增不来,也不带我走,是坏孩子……”
唐云峥放下了刀,直起身板。叶璟明在他身后问:“这个老人看上去像疯了,你问出些什么了吗?”
唐云峥转脸对他道:“他应该是仁增的父亲,仁增已经死了。”
“有人向他打探过仁增,也可能威胁过他,但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叶璟明轻轻“啊”了一声,见此情此景,心头难免一阵酸涩。
叶璟明:“我们是否有能力带走并安顿好他?这方圆十里几乎没有人烟,何况如今战事频繁,他缺乏食物,很快就会死在这里。”
唐云峥动了动嘴唇:“可以。”
他伸手去拉男人,沉声说道:“我不会伤害你,我们带你走。”
不料男人力量微弱,一下竟剧烈反抗起来:“不要,不要,你离开我,离开……!”
“我要等仁增……”
“仁增!儿子,儿子啊……”
唐云峥轻力拉拽了几番,都被他挣扎推开,他手脚并用,爬回角落去,把一件幼童穿的破旧小袄紧紧搂在怀里,警惕看着两人。
唐云峥有些无奈:“他不愿意。”
叶璟明虽听不懂,却也不能过分强求:“好吧。”
他解下身上的毛领披风,和一些吃食,银票,药,酒,全堆到了男人面前去。
男人蜷着身躯躲在阴暗角落里,也不知懂是不懂。
他做完,对唐云峥道:“我们走吧。”
唐云峥看着他的举动不置可否,只是说:“你一会儿回去得挨冻了。”
叶璟明哼笑:“我与你共乘,我坐你怀里便不冷了,不知道唐兄可愿意吗?”
唐云峥上前搀住他的手,也不废话:“上马。”
回去路上唐云峥话并不多,这实在罕见,叶璟明微微抬起头:“我们一早猜到增仁怕是凶多吉少,此行我并没抱有太大希望,你也不要太失望了。”
唐云峥沉默一会儿:“不,我不是在想这个。”
唐云峥道:“我在想,也许你是对的。”
叶璟明:“嗯?”
唐云峥:“以杀止杀,结局并不一定痛快,杀戮永远救不了世人。”
叶璟明挑眉,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他抬起手肘轻轻撞了撞他:“真是少见,唐兄如今还有些悲天悯人的心态了。”
“谈不上。”唐云峥轻笑,“随口一说罢了。”
他回头望一眼仁增的家,来时的风铃声已听不见了,大雪下灰白的一角永久消失在视野里。
他眸光微动,两臂紧了紧,将叶璟明密实地收进怀里。
仁增已死,照计划便只能去圣墓打探,唐云峥披着一层亲卫军首领的身份,对他而言倒不是什么难事。
两人来到赵姬的石棺前,叶璟明用力推开厚重的棺椁,跳进里边去,他手里点着火折子,摸索片刻,迫不及待朝上一照。
唐云峥在外许久不见动静:“发现了什么吗?”
叶璟明声音有些失望:“有划痕,深浅不一的,许多划痕,但绝对不是中原的文字。”
唐云峥道:“我来看看。”
石棺里的人一下换了,唐云峥指尖摸上去,粗糙的指腹仔细抚过石板上每一道划痕。
叶璟明有些焦躁地等了好一阵,唐云峥道:“也不是普鲁的字。”
叶璟明大失所望,前头猜测种种,尽数扑空:“也许,只是我想当然罢了,凭空猜测,反还白费功夫了。”
“不,”唐云峥再一次摸过那些痕迹,“这些划痕有迹可循,是有人刻意为之,这棺椁通体光滑,唯独背面上角这一处刻有这样多的缭乱笔迹,这是不寻常的。”
叶璟明背着手前后踱了几步,想了想,跑到了耳室去。
耳室堆着赵姬陪葬的物品,除常见的珠宝瓷具外,多为女子上妆的工具和贴饰,胭脂尤其多,叶璟明连着打开好几个落灰锦盒,都是变色了的脂膏。
唐云峥跟在他身后,叶璟明喃喃:“我总觉得这里有些蹊跷,明明这些陪葬品堆在一块都很普通,可就是让我感到有哪里不对。”
唐云峥:“我来过很多次,这里每一件物品我都仔细察验过,与圣诏一事毫不搭边。”
叶璟明:“胭脂盒子多了许多。”
唐云峥一愣:“那又如何?”
叶璟明遂问:“那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少了呢?”
叶璟明眼神一变,他在困顿中摸到了一丝细弱的线:“这里堆放的大多是赵姬上妆的工具,胭脂多了,那还少了什么?”
唐云峥清点一番,接过他的话:“少了眉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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