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璟明蹙眉:“我有所耳闻,不过这与剑盟何干,它从中又动了什么龌龊手脚?”
孙闻斐冷笑:“这案子发生到第十一桩时,剑盟的人亲临现场把凶手逮了,交送衙门去审,不日便结案了。”
叶璟明问:“凶手实则另有其人?”
“是,”孙闻斐点头,“而且这凶手身份特殊,是为皇族效力的。”
“他们剖取婴儿的心肝,实则是为了阴邪道士制丹所用,而制丹,为的是供皇族延年益寿,只是再作案时露了马脚,行凶者确实被剑盟抓了,但扭送衙门前朝廷密会了剑盟,来了一番偷梁换柱,就算审,也审不出东西来。”孙闻斐说罢,低下眼,打量叶璟明的神色,“我这么说,你可大感荒唐吗,可事实确是如此。”
叶璟明摇头:“如果是当今朝廷,和剑盟做出的事,我一点不会奇怪。”
孙闻斐不置可否,自怀中掏出一份文书来:“我与你不同,我当初还是觉得此事太为怪异,直到我劫取到了这个。”
孙闻斐做的是杀人的买卖,杀的多是达官贵人,他劫取的,是剑盟副盟主与知县的手书,朱红的漆印历历可辨,他有这文书不算稀奇。
叶璟明神色冷厉起来,身侧一柄狼吟被他气劲牵动得不住嗡鸣,他忿然道:“如此令人发指的血案,他剑盟竟敢找一对孱弱母女顶罪,滑天下之大稽。”
孙闻斐端杯,垂下眼闷声一口饮尽:“……是啊。”
“无父无母,无亲无故,这世间无所牵挂的人,是最好任人戏弄摆布的。”
他唇间沾着溺人的酒雾,欺近叶璟明耳畔,吐出一口浊气来:“所以,叶璟明,我要你助我。”
“你一定愿意的吧。”
三更的夜风扑在叶璟明脸上,叫他收回思绪来,他紧挨着衙门外的墙根,没止住打了个寒颤,就见一袭黑衣的孙闻斐自墙头高高跃下。
“我解决了门外和门内一批驻守的衙役,他们不消两炷香便会转醒,五更时会有另一批巡逻的守卫过来交替,只是不知道那母女现在何处,你我二人进去,一左一右去寻。”
“先行寻到的火速救人出去,在县城口汇合,我打点了今夜当值的守卫,备了四匹好马,你我几人就此各奔东西。”
他的计划没有漏洞,叶璟明也不废话,点头答允,轻巧跃上墙头,点着倚墙的枝桠直奔牢房方向去了。
孙闻斐站在墙根下,久久看着他秀逸的背影,片刻,他自袖中取出一坛酒喝了干净,将坛摔得破碎,也跃了进去。
其实叶璟明即使一个人动作,出入衙门带走二人也不在话下,只是孙闻斐先行解决了一干闲杂人等,叫他顺利寻到了母女的位置。
年长一些的女子四肢弯曲成弓状瑟瑟蜷在墙根,怀中还抱着一物,细看才知是一个半高的女童。
二人衣裳单薄,俱是双颊深陷,骨瘦如柴,这时紧紧密密贴在一块,仍难抵初春凛冽寒风。
叶璟明心头酸涩,唤了一声,年长些的双目呆滞,毫无反应,倒是她怀中蓬头寡面的女孩瞧见了,凶狠朝他呲了呲牙。
这小孩,年纪这般小,倒也懂得护住娘亲,叶璟明一乐,一剑碎开了牢门的精锁,对她二人说:“我来救你们出去。”
女孩愣住,那母亲迟迟不能回过神,叶璟明催促:“快走。”
女子这才“啊”了一声,歪了歪头,混浊着一双眼睛,古怪道:“你,救我们?”
“是,”叶璟明点头,“没什么好奇怪的,这是冤案,你母子二人命不该绝于此,且先行随我出去,行至县城门口,那处备了良马,你二人赶紧逃命去吧。”
女子大笑出声,叶璟明皱了皱眉,道她是受不住这般打击,神志有些疯癫了。
片刻,眼前这二人相视一眼,神情有些复杂,缓缓站起了身来。
叶璟明搀着她俩出去,恰与门口站着的孙闻斐遥遥相会,女子沉默一会儿,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叶璟明。”
女子意味不明重复了一句:“叶璟明。”
一行四人有惊无险出了城去,叶璟明扶她二人上马,将怀中为数不多的积蓄尽数交付于她,作为盘缠。
女子收下,头也不回地拍马离去。
孙闻斐说:“好不客气的一对母女,如此大恩,丝毫感激的意图都没有。”
“我不需要这些东西。”叶璟明看着她二人远去的背影,“我做了心里认为正确的事情,这足够了。”
“我觉得好痛快啊,孙闻斐。”他跨坐在马背上,手中握着绳缰,冲孙闻斐展眉一笑,“当以烈酒洗剑,先痛饮三日,再舞剑三日,才能一舒我心中快意。”
他那双晶莹眉眼,在凛凛春夜里熠熠生辉,叫天上星子都逊了颜色。
孙闻斐低头,哼了一声。
良久他说:“我也有此意,可惜不能奉陪,近几日你我行迹还是分散为好,我此次行往南去。”
“望自珍重。”他拱了拱手。
“这有何妨。”叶璟明一勒马缰,往北上方向行去,天色将明,他双手惬意叠在脑后,应着慢悠悠的啼声哼起口哨来。
“改日相邀就是了。”
这话飘进风里,孙闻斐也许离得渐远了,风尘中无人相和。
叶璟明骑马过了两座县市,寻了间乡野的僻静酒坊入住,酒坊里产出的酒水低廉,他身上也无甚银钱,只好屈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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